我的火气一下子冲上脑门,大声说:“你一点不懂得什么是爱!”然后,把门一摔就走了。
风更狂了,雪更大了,天更冷了。我的心突然莫名其妙地猛跳起来,好像有人急促地叩着我的心扉,要向我报告什么重大的消息。我从火炉旁站起身,在小小的书房里烦躁地踱着步。
我终于出了门,跨上摩托车,离开伦帝小镇,沿着茫茫雪原里的那一条高低不平的土道,向遥远的小错急驶而去。
在路上,我的心一直狂跳着,越来越急。
两个小时后,我到达了那个叫桑托的屯子,这时候,风雪已经停了,我看见一群桑托人在小学校的院子里站成了一圈,我的小错躺在他们脚下的雪地上,头上有红红的血,那血和梅花一样凝固。
我剧烈的心跳终于戛然而止,像停摆的钟。
这一天,只有一个学生来上课,他是全班年龄最小的,家离学校最远的那个孩子,因为他总是流鼻涕,大孩子都叫他“天漏”。
“天漏”背着大书包,在荒无人迹的旷野上,顶风冒雪,又走又跑,像一个小土豆,似乎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被大风大雪刮得无影无踪。
土垒的讲台上站着小错,歪斜的土凳上坐着“天漏”。时间到了,小错摇响了讲桌上的铁铃,开始认认真真地给一个孩子上课。风雪击打着窗户,啪啪地响。
一师一生都没有想到那天的大风能把教室推到,他们被土木埋住了。小错的头被重重砸了一下,而“天漏”爬了出来。
小错死的时候,正好是到桑托屯子教书的第一百八十天。
桑托人把小错葬在了白雪里,在四周插上了一百八十根桦树枝。
因为没有老师,因为没有教室,桑托屯子的小学校不复存了。那一带的几个屯子没有一个孩子到更远更远的伦帝小镇来读书,他们全体失学。
几年后,我再一次到那里,看见小错当年教的那些孩子都长高了,但是他们还是只认得小错教给他们的那几十个字。只有那个叫“天漏”的孩子不一样,他在最后的那个风奇狂、雪奇大、天奇冷的日子,比其他孩子多学了一个字——爱。
他失踪了。
不过,我们都会这样猜想:多少年以后,他肯定会回到桑托屯子,就像当年固执的小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