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酣战,刑部终于有了结果,皇帝立刻移驾永寿宫,宣殷世德觐见。
殷世德素有青天之名,虽然才过不惑之年,但精通刑名律法,又通晓医理,委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且为人老陈持重。
当着皇太后的面,便把和几个仵作彻夜研究得出的结论说了出来,确实乃中毒。
太后一向听闻殷世德查案犀利,手段非比寻常,便问道:“哀家昨日就听几个宫人回禀,太医也认为是中毒,敢问殷尚书,可知是什么毒?”
知道了什么毒,才知道这下毒的手法,从而锁定目标嫌疑人。
殷世德道:“启禀皇太后,惠妃娘娘所中之毒并非普通的鸩毒,而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一种名为‘夜枭胆’的罕见品种,此种毒物,必是在中原以外的蛮荒之地方方能练成,因炼制此毒,需要当地的一种名为‘痴妄’的鸟,这种鸟本身并无毒性,却可以藏毒,当地人捉到了以后,往往喂以各种毒虫蜥蜴,直到鸟儿长成了以后活剐,剖出其胆囊,研磨成粉,中毒者死前便会呈现出呼吸困难之症,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只是神色却一如往昔,并不像中了鹤顶红那样,会七孔流血。”
“原来如此。”皇太后闻所未闻,听完了一时间有些怔楞。
倒是应旨前来的蓉玉和蓉馨一个劲的点头道:“没错没错,娘娘正是如大人所言那样。”
殷世德继续道:“此种毒乃是慢毒,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看出端倪来,微臣查验惠妃的尸身,发现此毒在惠妃身上积累已有月余,也难怪宫中之人全无所知。”
“什么?”皇太后一个激灵,“慢毒?!也就是说那行凶的歹人早有预谋如此?!”
既是有预谋的,昨夜当值的宫人便不算什么,而是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已经出宫去的皇后。
皇太后听了心里愈加烦躁:“殷尚书可有把握抓住那凶手?哀家可不能任由那样的人潜伏在后廷,这无异于置所有的人于危难之中,将来皇帝若是还有子嗣,难保其不遭毒手。”
殷世德回道:“微臣虽未能知究竟谁是凶手,但已然有了些眉目。据昨夜微臣和几位同侪们的检验,确定这毒是下在娘娘的衣裙上,并非从口而入,可谓‘相当的用心’。”
衣裙?
蕊乔经他一提,心中顿时不安起来。
要知道惠妃虽然身居高位,平时衣着华丽繁复,可能够令其中毒的,必然是贴身衣物,譬如抹胸亵衣之类的。
果然,皇太后那边也发现了这一点,道:“好,好得很,慢毒下在贴身衣物上,的确是叫人防不胜防,惠妃又是有身份的,衣裳从缝制到换洗,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确实犹如大海捞针,可再难办的事,只要有个线头在,就能扯出背后的人来。就因着这宫里的供给都由各司采办,经谁的手,全都有详细的记录,哀家就耐着性子查便是了。”
太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预了一些时日给殷世德破案,哪知道殷世德确实能干,嘴角噙了一抹志得意满的笑道:“回太后,微臣也是这么想,所以今晨一大早就嘱内侍监的张公公突击检查了一下尚衣局,结果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事情。”
“哦?”太后凤眸微眯,没想到这殷世德竟然已经捷足先登!
当即便唤了一声:“张德全。”
“小的在。”内侍监的大太监赶忙出列,打了个稽首道,“回太后,奴才今晨和殷尚书去了一趟那捣衣的馆子,本来馆子里姑娘多,一眼望过去也瞅不出个什么眉目来,哪晓得殷大人一听尚衣的漪秋说一堆人里头少了一个姑娘,便知道不对劲,漪秋道是得了病,不能出来相见,可要说是什么病,她也搞不明白,只道是久久的咳嗽,呼吸不畅,奴才还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呢,殷大人已着漪秋陪同着一块儿去了,后来就发现那宫女一双手伸出来根根手指头连着指甲缝里都是黑青黑青的,眼看就要毒发死了。奴才本还想把那人带回慎行司严加审问呢,可殷大人——”
张德全说话絮絮叨叨的,不如殷世德流利简洁,一是为了邀功,二是为了拍一拍青天的马屁,三则在众人跟前露露脸,尤其是皇上,谁知道太后没耐心,径直打断道:“那你人可有带回来嚒?”
张德全尴尬道:“没,没带回来。”
太后眉毛一挑,眼看大掌就要拍在榻边的白玉翠竹几案上,芬箬赶忙指着张德全道:“巧言令色的奴才,人没带回来,你胡说一通什么,还不捡要紧的给我吐出来!”
张德全缩了缩脖子道:“那人是没带回来,另外带了一个人回来。”
太后是个急性子,闻言眉毛直直的倒竖了起来,众人皆是吓得大气不敢一喘,旁边的皇帝也是垂着眸,眼色深深地藏在里头,谁也揣测不出圣意来。
殷世德心中叹了口气,出来救场道:“还请太后息怒,容微臣慢慢禀来,在那之前,还请太后和陛下允张公公把人先带进来吧。”
太后瞪了张德全一眼一挥手,张德全立马冲出去拽着一个宫女给拖进正殿里来。
蕊乔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眼风向后扫了一眼,哪晓得正是这一眼,吓得她丢去了了大副心神,喃喃道:“蔻珠。”
被唤作蔻珠的宫女生了一双吊梢的丹凤眼,听说是尚衣局漪秋姑姑手下的得力干将,人被殷世德带走的时候,漪秋全然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吓得魂不附体,偏偏张德全和殷世德都还不由她跟着,漪秋总算是见过世面的,慌了片刻也定下神来,为了保住整个尚衣局和自己,务必要和蔻珠划清界限,当下退了回去,任由那蔻珠被他们带走了。
蔻珠被带到永寿宫之前还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那二位,直到眼下跪在太后的脚跟,听殷世德开口说:“这位姑娘是那位中毒宫女的搭伙,两人在尚衣局是睡一个通铺的。”这才知道事情败露,随后殷世德说的话便如丧钟一般一记一记敲打她的耳膜,振聋发聩,使得她不由自主的如鹌鹑一般瑟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