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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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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世德滔滔不绝道:“微臣以为,若是要给惠妃娘娘下毒,断没有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道理,由此微臣断定那名中毒的宫女其实是被无辜牵连的,刚才微臣已让太医院去探了脉象,由于微臣去的及时,命或许可以保住,只怕这病根得留下,倒是这一位……”说着,殷世德转过身去,犀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地盯住蔻珠,道,“请太后和陛下明鉴,瞧这一位姑娘的葇荑,哪里有半分中毒的迹象?怕是一早就准备了解药吧。”

随着殷世德的解释逐渐深入,太后炙热的目光射到蔻珠的脸上。只见蔻珠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珠子却还滴溜溜的转着,继而抬起头来望向太后道:“还请太后恕罪,奴婢当真不明白这位大人在说什么。”

殷世德不是没见过垂死挣扎的,他早就想,能想出如此高明的下毒手法之人,必定不会轻易地伏法。只要太后不打断他,他便继续阐述他的理据:“按说下官对如何缝制衣裳以及丝绣之术本来全无常识,可偏偏下官年少求学时,曾听闻一位大家的诗句,其中提到‘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下官十分不解,何为捣衣?又如何捣衣?后来便存了探究之心,知道这制作一件衣裳最简单的流程起码也要如下几步——例如,先将草木灰加水煮生丝,跟着漂洗干净,待丝胶脱落了便用木捣,然后召集绣女们织补,跟着拉丝,最后在熨斗里加上木炭一一烫平。这些过程一个人都是无法完成的,好像拉丝,就至少需要两个人各扯着一头使劲的往自己的方向抻,熨烫亦是如此,至少需要三个人,两人负责扯布,一人负责熨烫。因此下官一看到那宫女的手便知道下毒之人必定就在尚衣局,并且和那名宫女是很是亲近,只是那名宫女毫不知情,才会在制衣过程里中了慢毒,而剩下的没中毒的那个,自然是服过解药之后依旧安然无恙的凶手了。”

蔻珠浑身发抖,看着殷世德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太后一脚揣下去,将她整个人踢翻了,厉声道:“好歹毒的丫头,来人呐,给我拖出去,杖毙。”

蔻珠闻言立时嚎啕大哭起来,死命的挣脱了两个压住她的小太监,朝蕊乔爬过去,大声道:“姐姐——救命啊!姐姐——!我那都是为了你,事到如今你可不能不管我!”

蕊乔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蔻珠扒拉住蕊乔的手道:“姐姐一定要救我,我可是都按了姐姐的吩咐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蕊乔还没来得及解释,芬箬抢先一步上前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骂道:“贱婢!”

蕊乔对着太后磕头:“太后,奴婢真的不知,奴婢是长乐宫当差的,从来抵着皇后娘娘的名头行事,绝对不敢去做这种事,给长乐宫蒙羞,请太后明察。”

一边说,一边咬唇含着泪看向蔻珠,要说别人冤枉她,她无话可说,总有个千方百计的由头,可自己的亲妹妹过来咬住她不放,她真是百口莫辩。

蔻珠那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蕊乔,仿似也淬了毒一般道:“姐姐好狠得心,这是要妹妹我一个人担当吗?我们傅家本就只剩这最后的一点血脉,姐姐除了我以后可就是一家独大。”

“你胡说些什么!”蕊乔气急,泪花在眼角闪烁着。

太后眯着眼瞧这一出峰回路转的好戏,幽幽道:“傅家……有意思!哀家可都有好些年没再听人提起过傅家了,本以为给傅家留了一点血脉算是手下留情,没想到竟还是哀家心慈手软,才会生出今日这番泼天大祸!”说着,望向蔻珠道:“按你的意思,难道说惠妃的死还是连带着的?主要是我眼前这个大丫头为了除掉你,把惠妃杀死,然后栽赃嫁祸到你头上,你死了,她将来出宫去好作你们傅家的家主,是这个意思嚒?”

蔻珠一个劲的点头。

蕊乔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跪行到太后跟前,忍不住抽泣道:“太后明察,我傅家一百二十五口人,除了蕊乔和蔻珠再无其他,连个家仆都没有,奴婢今日能跪在太后跟前,全是依仗着太后,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体恤,哪里还敢谋算什么家主?奴婢都已经没有家了,何来家主一说!太后若是不信,尽管可以详查。奴才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断不敢给皇后娘娘和太后添堵。”

蔻珠也跪到太后跟前:“太后,傅蕊乔是我长姐,她是嫡出,我乃庶出,我本无话可说,但用如此手段除掉我,蔻珠做鬼也死不瞑目,还请太后做主。”

太后看着她们两个,蔻珠眼神无定,巧舌如簧,蕊乔却是螓首蛾眉,标志锦绣,性子有点讷讷的,与‘那人’确是更像一些,更似堂姐妹的样子。

太后眼角微微恻了一眼皇帝,后者只管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芬箬在一旁瞧着也是心惊肉跳,庆幸自己刚才那个巴掌打得够及时,此刻才敢不避嫌的侧过身去同太后道:“主子,依奴婢看,皇后跟前的大丫头断没有那样做的理由,她也没这个胆子。”

太后沉默着不说话,只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的扫视众人。芬箬伺候她多年,早就看透了她的一举一动,心知太后只怕早就知道谁是好谁是歹,可太后万一破釜沉舟,‘宁杀错不放过’可怎么办?

那蕊乔岂不是冤枉的紧!

现在唯一的出路便只有看皇帝是个什么态度了。

然而芬箬知道,只要是事关‘那人’的,皇帝的态度就不能表露于人前,果然,没多久就听见太后道:“都散了吧,尚衣局的蔻珠给哀家拖出去杖毙了。尚衣局管带姑姑漪秋监察不力,扣除俸禄半年。”

张德全领命,拂尘一挥,便又上来两个小太监,总共四个一齐将蔻珠押下去,蔻珠嚎的丧心病狂也不管用,不肖一炷香的时间,张德全就来回禀说人已经断气了。

蕊乔虽然和她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到底是自家人,发生这样的事,说不难过是假的,可再难过也得先把自己的命保住,硬是挺着身子跪在太后和皇帝的跟前。

太后和皇帝二人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有一种诡异的沉默。

最后,太后总算先憋不住先开口了,道:“至于你——”

蕊乔想大不了一死,可怕就怕太后将她交给内侍监,等她到了慎行司那里,就是不招也会被屈打成招,她知道那些骇人听闻的手段,拶夹,烙片,幽闭……样样都是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她还真是情愿死了算了。当即便含着泪对太后磕了三个响头,脆生生得嗓子颤抖着说:“奴婢不敢叫太后为难,太后为后廷清净是好事,再者说今日既然有人提到了傅氏一门,奴婢怕是有人要在这当中大作文章,奴婢既然是罪臣子女,倒也不惧一死,这些年反倒是领了太后的恩德才偷生至今,但是奴才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还请太后和陛下不要牵连了皇后。奴婢甘愿领死。”说完,一滴泪啪嗒滴在西域进贡的波斯地毯上。

太后张了张口,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心下有些怅然,知道傅家也是可怜,一则跟外戚搭不上边儿,二来傅斯年又是文臣,不是居功自傲之辈,错就错在当了几个皇子的老师,后来皇子们互相倾轧,逼宫早造反的动乱了好一阵子,傅斯年一家便在这过程中被连坐,活活的牺牲了,只剩下当时两个未满十四的女孩儿逃过一劫,一个是傅斯年的弟弟傅斯槐嫡妻生的傅蕊乔,还有一个就是蔻珠。

今日倒是全见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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