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哥儿还撇嘴坐在自己枕头上哭,抱着母亲给自己做的小包被,再偷偷看祖父,小嘴儿里总是:“要父亲,找母亲。”
老帅百般疼爱。
过上几天,见父母亲总是不来,小面团子委委屈屈地,才和祖父亲近。幸好有张家和小鬼跟着,饭还能喂下去。他抽抽噎噎哭着,用自己小胖手抹泪水,抱着晚上住店,把他的大山鸡放出来,才不再哭。
萧老帅把孙子心疼到心眼里,到江南时这才哄得差不多。
这一天家门前下车,萧老夫人带着亲戚早早在门口,和接老帅、大帅凯旋归来差不多。脖子伸长到酸痛时,见马车一行到来。
马车门打开,萧老夫人满面慈爱的伸出手:“我的哥儿呀,你可回来了。”谨哥儿已经不认识她,回身本能去抱祖父脖子,满面戒备地看着祖母。
祖母愕然,老帅却喜欢了:“呵呵,孙子和我亲呢。”抱他下来给亲戚们看,见一个胖娃娃,因为太胖了,五官怎么也不是清秀样子,却可见五官梭角全随父亲和祖父,长大了自然差不了。
谨哥儿不怕人多,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就是人多。但见都不认识,就把祖父脖子抱紧些,瞪着大眼睛到处看。
小表妹自然有一番欢迎仪式,姑姑们都争着来抱,问:“可还记得我?”
廖明堂又去顾良能处,林三姑娘有了孕也在这里。蒋少夫人更是伸长手臂,摸着谨哥儿衣衫问他:“还记得我不记得?”
曹氏夫妻也在这里,他们感念老帅恩情,自然要在。他们离蒋少夫人远远的,萧老夫人回来后,单独和曹氏夫妻谈过一回,在外面还不说。而蒋少夫人回来,则把曹文弟夫妻和曹娟秀说得一文不值。
她自然不直接说,不过话里话外的意思,曹家顿时成了江南一笑柄。
如今见老帅威风的归来,把孙子给老夫人,对蒋氏夫妻笑容可掬:“延玉很好,又高了,”把蒋延玉带的东西给蒋氏夫妻和蒋少夫人,各一件上好的狐皮,蒋延玉在信中道:“是我亲手打的。”不过是抓坑他有份罢了。
蒋氏夫妻满面荣耀,当场抖开来给人看,狐皮处理得很好,竟然没有骚味儿,大家欢笑,蒋氏夫妻埋怨老帅走时不说:“也给孩子带点东西。”
曹氏夫妻更难过。自从女儿给人做妾,曹家就低人一等。自从蒋少夫人回来,把曹文弟说娟秀做妾他是被逼的话传开,曹家就更低人一等。
谢老爷夫妻更是笑开怀:“有了,哈哈,好,老帅啊,你还去人不去,给他们送个稳婆奶妈去吧,”小心地怪老帅:“你怎么不接回来?”老帅赶快澄清:“小夫妻不忍分离。”谢灵运认为路上不好走,山中更对安胎好。
小夫妻和好,对谢老爷夫妻更喜上加喜,再看谢灵运也托老帅送来山珍山笋,还有一支人参,说是自己挖的。
是会认参的人绑好红绳,谢公子挖了一把。
“四叔公,老三媳妇又有了。”
四叔公笑得眼睛全没了,只会说:“好好好……”
萧护送给亲戚们的,山珍毛皮。大虎皮数张,父母亲都有,五舅太太、三姑太太、四姑太太也有。
又把士兵们口信带给江南众人,罗氏等也很喜欢。
这一天是萧家的开心日子,孙子到家。
自此谨哥儿和祖父母睡,不是祖母陪他,就是祖父伴他。同月生的三个孩子,吕氏家的妞儿、萧西女儿、萧北儿子,再有家人们孩子一处玩,渐渐把父母亲不再提起。
张家和小鬼在萧护出山后,又去投奔,这是后话。
……
萧老帅的话,让大帅萧护无时不想。十三以为他伤心儿子离别,百般的体贴他,开始减肥。儿子在时,不觉得自己胖;儿子走了,有一天去温泉洗沐,看自己腰上一肥圈,腿也粗得可怕。
就此日日山林射猎,箭法也精进不少。除吕氏安胎外,另三个妯娌们陪着,十一公主也马术渐精,纵马山林。
公主还在养鸡,她和翠姑继续别扭,让伍思德在屋外搭了一个鸡圈,山鸡已每天下蛋。傍晚,公主拿个木碗去取蛋,回来总是喜气盈盈,。
她把好几个竹篮放面前,对着伍思德在分蛋。
一个竹篮子放一个:“公公的。”这是讨好伍思德,她家公公到现在也没有见上一面。另一个放上:“婆婆的。”伍驸马嘴咧多大。
又一个:“母妃的。”周妃篮子里蛋不少,公主是打算把蛋放到回去给周妃,就没想到这蛋会有放坏的可能。
趁伍思德不注意,又放进去一个,嘴角噙笑,给自己母妃留下来两个。
驸马自然装看不到。
对着公主嘴角边俏皮的笑容,就是驸马爷最大的收获。
再一个:“将军的。”伍思德谦让她:“我不要,都给你。”十一公主笑笑,还是放进去。手中又取出一个蛋,笑盈盈:“豆花的。”
豆花总在旁边陪着数蛋,每回听,每回惊喜交集,扎着两只手臂好似另一只山鸡:“还有我的?”
对着那蛋,豆花总看到一团火苗暖融融。
余下还有蛋,十一公主就会煮出来,家里人共分。竹篮子里的蛋,是担心哪一天山鸡不下蛋,再取来用。
伍小伍在门外敲门:“舅,大帅让去。”对桌子上几个竹篮子很眼馋。豆花无意中快快乐乐告诉伍小伍:“公主存下许多蛋,也有豆花的。”伍小伍从此上心,偷偷进来数过竹篮子,怎么也不像有自己的,在养鸡方面暗地里帮翠姑的伍小伍也伤心,那鸡圈还有俺搭的呢?
他宁可帮翠姑搭,可小伍是伍思德的亲兵,他不动手谁动手?
每一回分完蛋,伍小伍就伤心一回。
月色明亮,萧护在山石上,目视石下将军们。他后来想再搭一个议事大厅,在老帅来以前,大帅头上是反贼,打不起精神;在老帅走以后,又收到梁源吉带来的张阁老、田品正快不中用的消息,大帅出山在即,就没功夫搭。
对着一张张面庞,大帅满面笑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明天出山!”
似烟花点燃在人心中,没有人喧哗,无声的笑似能捧起月亮来。山间水,也哗啦啦的比昨天欢快。
一瀑飞流,玉龙喷雪,好似大帅此时蓄势待发之心情。他苦思经月,这才有了结果。不管天下谁人问鼎,安民生者为上。
萧护在父亲老帅走以后的五月里,山花烂漫时,明月白石上,正式宣布:“出山,为民生而战!”
他们在山里多以猎物为食,下山采购粮草后来更难。山下就没有人种地,哪里还有粮草?就有也让乱兵们抢光。
幸好山中食物很多,他们自己又收了一季野麦,长势不错。老帅送来粮草时,大帅已能自给,还能供给谭直和房安国等人一些。
房安国等人更死守关口,算为萧护的头一道屏障。
郡王们不是不想来人上山查看,关口的人先不放他们。反正大乱,没有章法,谁也不听谁的。
灵峰迤逦,微有月影。萧护大帅在当晚点兵,开始他的求帝之路。虽然他还不是信心坚定,却在心里摘去那反贼的帽子。
皇帝宁有种乎?
头一任天子也不是生下来就是。
博览群书的萧大帅,在得到父亲的话以后,豁然开朗。让将军们散去后,他揽着十三步行于月下花间,就要走了,忽然发现舍不得这月和这花。
昂首于月间,大帅想,帝王路,很难吗?
这一年的五月间,萧护大帅率全军出谷,精兵前行,女眷在中。有孕的几个,谢少夫人、吕氏、翠姑等人,奶妈丫头们陪着走在中间。十一公主也只能沿路照顾翠姑,她的马上带着她的两只大山鸡,一公一母,全神气的不行,羽毛斑斓。
为给翠姑颜色看看,两只山鸡养得特别好。
豆花小心翼翼抱着蛋,这是公主给公婆和周妃留的,自然还有豆花的。放坏的,全扔掉。伍小伍笑话她一定没出山就全碎了,挨豆花两个大白眼儿。
余明亮保护女眷们安全,她们中有孕的,大帅说不能颠不能伤,宁可一天走几步,也得大人孩子全平安出山。
医生责任重大,带两个军中医生一包袱草药走在这一列里。小余将军带人,在最后面成扇形保护。
十三本应该留下来陪女眷,可她再也不肯,十三重拾当年威风,带着马跑得熟练的小丫头满庭和六么带一支兵马,萧墨萧拔陪着。
大帅头一仗,先剿山中土匪强盗。
这附近山上有几十家强盗,有早上山的穷凶极恶之人,也有后来兵乱被逼上山的人。这一年他们日子也不好过,先开始山下有还抢得到,后来山下一年动乱,没有人种粮食还抢什么?他们也只能打猎采山间食物为生。
他们是强盗,又不是来山中种地的,早有怨言,不时偷袭别人,可别人也没有,要么抢不到,要么就反抢一回。
他们正在商议打那山谷中人的主意。
有人说:“听说是萧大帅?”
“是萧大帅如今也是缩头乌龟。”跟张宝成下山当官不成的独眼龙恶狠狠反驳。他和几个恶匪,什么钻山龙,趟地虎,过水蛟等等,去年试图偷袭山谷不止一次两次,就是单打独斗不是对手。
见春暖开花,又打听到山谷富得流油,集中所有能找得到的强盗准备攻打萧护。先让人去看过:“一片麦地,还有草药不少,猎物见天儿用筐搬回去,最近老虎见不到,豹子和前年一到冬天就出来的狼群也早就没了。”
这一群人快比强盗还凶狠。
强盗还躲着狼群豹子走。
他们只顾商议,外面就几个人放哨。一个放哨的苦巴着脸,蹲石头上抽旱烟,边道:“唉,当家的再不拿个主意,兄弟们烟也要断了。”
话音才落,一块石头掷过,正中脑门上,他一头摔下去,一声没出。
和他搭话的人离开有几丈,对着树小解,也不满意:“娘的,跟着他们没吃没喝的,不如回家种地。”
话才到这里,一个人敏捷地从树后跳出,一掌砍倒他。三爷萧拔对自己手劲满意,再用力挥一下,对另一边的萧墨使个眼色。
萧墨过一个年,个头儿猛的一蹿。他练硬功夫,时常举大石当石锁,压住个头长得不如小鬼们快。又见三爷个子高,请教过三爷吃的什么。三爷告诉他,多吃肉。萧墨在山里想不多吃肉也不行,这里主食就是肉。
又有冬天全军捕老虎,虎皮萧护不要,每小队捕的,归他们自己。大帅作价给银子,才收在手里。要自己留着用的,就自己付别人那份的银子。
虎奶,小面团子喝得脑袋上都全是肉。
虎筋虎骨医生加药材让熬煮,给大帅夫人小哥儿补身子。他们也不全吃,就分出来。习练硬功夫的三爷萧拔,小厮萧墨分得最多,余下的奶妈们女眷们养身子。
萧墨不仅长高,还吃出横肉来,一拳下去老树一个坑。
他爬上来的地方,却有三个人。见到三爷干倒一个,萧墨如老虎般往上一蹿,一拳砸倒一个精瘦的,再一头顶翻一个,余下一个吓得叫也忘了,才僵一下,见一只长箭飞来,把他放倒。
山林涌翠中,慧娘含笑对这一箭满意,再张开弓箭,对准土匪的议事大厅,“嗖!”就是一箭!
这一箭直飞入厅,“啪!”
钉在正在说话的钻山龙头顶上,颤动不止,发出嗡嗡声。
厅里炸了窝。
“不好了,有偷袭的!”
乱叫声中,萧墨提气大叫:“吠!里面的人听好了,我家夫人亲到,快出来受死!”满庭和六么格格笑话他:“你叫人家出来死,人家会出来吗?”
萧墨横眼睛:“别理我,小鬼不在你们才找我说话,小爷我没功夫!”手臂一抱,按年纪身高体重比例来说脑袋上肉不比谨哥儿少,此时一昂,不过改了嘴里的话:“吠!里面的人听好了,我家夫人到了,快快放下兵器,出来跪拜迎接!”
满庭和六么撇嘴:“好了不起?你就别改你嘴里的话。”她们手中也有轻弓,见到土匪们逃窜,也张弓箭去射。
萧墨捧腹大笑状:“准头真差!”
萧护不知何时来到十三身后,对她含笑:“让我看看你的箭法。”十三奶着小面团子的时候,在他睡着也就练箭法。
慧娘回身娇嗔:“那一年在关外让大帅羞到,我一直记在心里呢。”对丈夫跃跃欲试:“大帅也举箭?”
萧护拿马鞭子敲她:“快射,等我来射,哪里还有你的?”借着木叶光看十三,瘦下去好些,而且她还有几顿晚上不吃饭,忍得大帅都看不下去。
见十三张弓箭,拿出一个漂亮的姿势来,一箭飞去,正中一个人手臂。那个强盗吓得更魂飞天外,抱头往林子里一钻。
听身后大笑响彻山林:“哈哈,你这一箭歪了!”
十三怒目:“我再来,不要笑话!”再一箭上弓弦,大喝一声:“中!”这一箭倒了一个。山林中,再次朗朗笑声而作:“哈哈,好。”再断喝一声:“一箭一个,不许再歪一个!”
听的人魂魄可以全没有。
这是拿活人当靶子的意思?
议事厅里还有几十人在,听得皱眉恨声:“这是谁?”见一堆人拥进来,把他们赶出去,和别的或伤或亡的人在一起。
大石上,姚兴献大声宣判:“钻山龙,去年杀害过往客商十起,下山袭搔百姓数处,杀!……”他一个一个念出来,竟然对这些人了如指掌。
土匪们原先还有悍性儿,骂道:“爷爷不怕死,头断碗大个疤!”此时听得惊恐万状,这一群人是官兵?
见他们服色,有些人新制布衣,又不是官兵服色。衣服不整齐,精神却齐唰唰地一看就是正规队伍。
有人大着胆子问:“你们是谁的人?”姚兴献微微而笑,跳下石头大声回答:“大帅萧护!”
再对萧护跪倒:“回大帅,共捉拿土匪计一千六百四十三人,罪大恶极者尽皆处死,计八百五十六人,余下七百八十七人罪不该死,请大帅发落!”
响亮的吸气声,从余下土匪嘴中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