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员外在苏州地界作威作福,我也略有耳闻,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可恶,束老爷尸骨未寒,已经准备抢夺他们家的家产了。”说到这里孙浩然显得很感慨。
“哎,可不是,还是一句话好,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如果能够生时富贵死后仍旧富贵,已属万幸。就拿我和你二叔来说,我们在四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两口子宝贝的什么似的,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这个女儿,然而结果却是这个下场。”
“二婶,你别这么说。”孙浩然担心一旦说到百合的话题上,二婶会难过,可是出乎孙浩然意料的是,二婶却显得很豁达。
蒋氏朝侄儿笑了笑,道:
“其实我早就已经放下了,生老病死原本就是天意,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只不过你二叔还缓不过来,我每天都在劝他,希望他能不去想百合,好好过完余生,但你二叔就像着了魔似的,非要查出百合的死因。我是觉得既然人已经死了,就算让我们知道真相,结果又怎样呢。如果查出真相能让百合死而复生的话,我也愿意那样做,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没想到这番大彻大悟的话会从二婶嘴里说出来,而不是从饱读诗书的二叔嘴里说出来,这让孙浩然觉得既惊讶又意外,同时还有点激动,他觉得二婶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见识却不在一般男子之下,孙浩然对二婶忽然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正是觉得二婶深明大义,孙浩然才鼓起勇气,把心里想说但不敢说的话一吐为快:
“二婶,侄儿有一个事想问你,从前侄儿问过二叔,但是侄儿觉得二叔对侄儿有所隐瞒,所以侄儿希望二婶能把实情告诉我,百合是不是真的有疯魔症?浩正说百合小的时候磕破了脑袋,昏迷了几天几夜才醒的,因此侄儿想病症是否因此而起?”
蒋氏朝孙浩然微微点了点头。
孙浩然一脸惊愕,尽管二婶的反应有点在他意料之中,但当二婶朝他点头以示对他所问的事情做肯定的回答时,孙浩然还是觉得震惊。
“说起来都是孽缘,几年前百合去金陵外婆家,在渡船上跟束府三少爷有了一面之缘,从此便爱上了这位风度翩翩的少爷。可跟百合定亲的人是四少爷,但百合却死活都不肯嫁给四少爷,我和你二叔也觉得无奈。心想,一女怎么能二嫁,而且嫁的还是同一户人家。但就在这个时候,四少爷和一位姓艾的姑娘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说四少爷辜负了艾姑娘,那位艾姑娘心灰意冷之下寻了短见。如此你二叔就说,何必趁这个契机把婚退了,这个时候百合又吵闹着说非三少爷不嫁,我心一横就答应了你二叔。”
听到这里,孙浩然有一个疑问,他问蒋氏:
“百合有那个病,你和二叔怎么就答应她嫁给三少爷呢?”
“你有所不知,在百合出嫁前二年多她一直都没有犯病,我们请太医院王医正瞧过了,王医正欣喜的告诉我们,百合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要坚持服药,病情一定会得到控制,我和你二叔信了王医正的鬼话,把百合嫁去束家,没想到这会是一场噩梦,哎——”说到这里将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孙浩然见二婶满脸忧色,赶紧扯开话题:
“都什么时辰了,想必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经孙浩然这么一说,蒋氏方才恍然大悟,光顾着说话居然忘了招待侄儿吃午饭。
等吃了饭,孙浩然对蒋氏说:
“二婶,侄儿在束府的时候见过闻樱,不过那时闻樱痴痴傻傻的,人们都说他因为受不了刺激所以才变成那样。没想到她会跑来见二叔二婶,还说百合是被束府的人害死的,侄儿觉得这丫头古里古怪。”
蒋氏诧异的问孙浩然:
“你在束府见到闻樱的时候这丫头真的痴傻了?”
孙浩然一脸严正的说:
“二婶,侄儿为什么要骗你?”
蒋氏道: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你的为人难道二婶还会不知道。只是你说在束府的时候闻樱痴痴傻傻,但她现在的样子哪里痴傻了,好的不能再好。她是几天前跑回来的,天蒙蒙亮的时候,门房的小厮发现她昏倒在门口。这丫头在家里的时候就有点不老实,若不是百合见她服侍的好,硬要把她留在身边,照我的意思早就撵她出去了。”
蒋氏把闻樱手脚不干净的事跟孙浩然说了。
孙浩然听完,点着头,道:
“二婶,侄儿有一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即使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孙浩然往蒋氏跟前凑了凑,见丫鬟们站在廊下,屋里没有别人,就对蒋氏说:
“二婶难道忘了,我们家和苏州姚家乃世仇,记得束府四少爷娶了姚家三女为妻之后,就有人来跟我们高密,说束府娶了我们家仇人的女儿,意思是他们存心跟我们过不去似的。如今出了百合的事,那些惯落井下石的难保不会从中挑拨,激化两家的矛盾。侄儿在束府的时候千真万确看见闻樱已经痴傻了,没想到当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居然全好了,这可就奇了。”
蒋氏仔细想了想孙浩然的话,道:
“百合怎么死的二婶我已经不想再追究,实不相瞒,自从百合嫁去束家之后,她就停药了,为此闻樱还托人带信回来让我和你二叔想办法,看怎样才能让百合继续服药。所以我对百合失足掉入池塘一事始终没有异议,但你二叔跟我的想法完全相左,他觉得百合是被束府的人害死的,特别当闻樱对他这么说了之后,更是深信不疑,无论我怎么劝他都听不进。闻樱这丫头真是可恨至极,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拣别人最痛的来说。至于你说的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挑拨我们家和束府的关系,这就不好说了,人心难测。但写信跟我们告密,说束府四少爷娶了姚家三女之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死了的二少奶奶。不过她不是做的最绝的,因为还有人比她做的更绝,那个人就是大少奶奶,她居然让自己的小厮千里迢迢跑到广陵,亲口对我和你二叔说这个事。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这样,无非是嫉恨新娶的四少奶奶很讨上头的欢心,她们跟我们告密,是想借我们的手铲除她们看不惯的人。四爷先前跟百合有婚约,但百合看上的人是三爷,原本想要退婚也没那么容易,但后来四爷跟一位姓艾的姑娘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说四爷辜负了艾姑娘,艾姑娘走投无路之下跳河自尽,这样就让我们找到由头把婚给退了。跟我们告密的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以为我们提出退婚是因为四爷的所作所为激怒了我们,其实她们不知道我们早就想退婚,只是苦于找不到借口罢了。所以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的告密对我们来说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我们既不会恨,也不会怨,更不会因为束家娶姚家之女而恼怒,其实姚家和我们的恩怨已经是老太爷那代人的事了,几十年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况且我们在广陵也生活的不错,我和你二叔早就放下仇隙了,因此如果有人想借此挑拨我们的话,他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
孙浩然见二婶这么说,觉得她虽然是个妇人,但见识却不在二叔之下。两个人说着话,不觉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此时书房里的孙老爷和王医正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没想到姚子柏会接替你的位置,真是没想到啊。”说完,孙老爷一个劲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