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孙府。初春的早晨暖洋洋的,树叶绽处了嫩芽,推门而出,一股好闻的泥土的清新扑鼻而来。孙强天没有亮就起来了,他站在廊下,眼睛出神的看着大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夫人蒋氏见老爷一个人站在外面,知道他又在思念死去的百合,想到女儿,蒋氏鼻子一酸,红了眼圈。
自从百合死了之后,孙老爷每晚失眠,蒋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死者已逝,就算活着的人再悲伤,都不会活过来。每每见到老爷难过,蒋氏也觉得难过,但为了不使老爷伤心,蒋氏只能强忍着过去安慰他。
“老爷,进屋吧,虽说已经春天了,但毕竟还是早春,风吹在身上仍旧冷冰冰的。”蒋氏来到孙老爷身后。
孙老爷慢慢转过身,看到他的样子的那一刻简直不敢相信人居然会老的这么快。半年前孙老爷还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只过去了短短半年时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面色憔悴,枯瘦如柴,形容枯槁之人。
“浩然怎么还没有来,写给他的信早就收到了,他在回信上说今天会到,现在什么时辰了?他该来了吧?”孙老爷巴巴的看着蒋氏,那样子就像一个懵懂的孩子希望别人帮他解答心中的疑惑似的。
见了老爷的样子蒋氏忍不住滴下泪来,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对老爷说:
“可能路上耽搁了,不过现在还早,连辰时都还没有到,他即使要来想必也没有这么快。”
“浩然该来了,该来了,他在信上说今天会到,怎么还没有到?”孙老爷低声但焦急的呢喃着。
“再等等,浩然说今天到就一定会到。你吃了早饭了吗?我也还没有吃,我跟你一起吃。”
“我吃不下,你自个吃吧。”孙老爷幽幽的说。
“人是铁,饭是钢,就算再吃不下饭总要吃,今天我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三丁包,还有鸡火煮干丝,你不是一直想吃这两样吗,快起来,咱们到东屋吃饭去。”蒋氏扶孙老爷起来,两人一起来到东屋,吃了早饭。
孙老爷无心食馔,才吃了一只三丁包,那碗鸡火煮干丝才喝了一两口汤,如果不是蒋氏鼓励他多吃点,恐怕连一口都吃不下。
吃过早饭,二老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焦急的等着孙浩然的到来。几天前,闻樱昏倒在孙府门口,等人们七手八脚把她抬进来,待闻樱醒了之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对孙老爷和蒋氏说了。这丫头自从清醒之后,就一直想回来见老爷太太,她要把姑娘在束府的遭遇告诉老爷太太。
闻樱说的并不是实情,里面掺杂着很多自己的臆断,她决口不提孙百合是怎么害死金娘的,她把孙百合的死描绘成一场发生在大家族的争权夺利的阴谋。孙老爷听了闻樱的话,气得攥紧了拳头,捶着桌子愤恨的说,这个仇他一定要报,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写信让孙浩然回来的原因。
二老盼星星盼月亮似的,一直等到晌午,才总算盼来了。孙浩然风尘仆仆的赶来连坐都还没坐下,孙老爷就迫不及待的让人把闻樱叫来。
“二叔,你这么急着叫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孙老爷激动的说:
“我终于知道百合是怎么死的了,果然不出我所料,百合真的是被他们害死的。”
孙浩然惊愕的看着二叔,心想,我在束府住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异样,他怎么就这么肯定百合是被人害死的?
就在孙浩然觉得奇怪的时候,闻樱被带了上来,在束府的时候孙浩然见过闻樱一次,那个时候她神志不清,连人都不认识,今日一见跟从前那个眼神涣散,目光呆滞的人简直判若两人。孙浩然越看越糊涂,忍不住朝闻樱多看了几眼。
当孙浩然打量闻樱的时候,闻樱也在打量他。
“闻樱,你把那天跟我们说的话跟大少爷说一遍。”
“是,老爷。”闻樱把孙百合如果被人害死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
孙浩然几次打断闻樱,问她:
“你说百合是被人扔到池塘里去害死的毕竟空口无凭,如果当时有人看见的话,也好有个人证,现在连人证都没有,就算我们去报官,又能告他们什么呢?”
“虽然没有人证,但是我敢肯定姑娘准是被他们害死的,大少爷有所不知,束府这种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妯娌之间,姑嫂之间,母子母女之间,大家都勾心斗角,要事别人不如她,她就高兴得意,要是别人比她好,她就暗中使诈,不是污蔑中伤你,就是背地里使绊子——”
孙浩然打断闻樱,他知道闻樱说的不是真的。
“二叔,二婶,我先前在束府住过一段时间,对那里的情况虽然不是很了解,但也略知一二,据我的观察,束府不像闻樱说的这么黑暗。大太太雍容华贵,待人十分亲切,少爷们也都饱读诗书,并不像闻樱说的那样兄弟阋墙,姐妹失和,妯娌不睦。”
孙老爷见侄儿这么说,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孙浩然顿了顿,对叔父道:
“二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看就算了。”
“死的人可是你的堂妹,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孙老爷显得有点激动的说。
孙浩然觉得此时不是替束府辩白的时候,他也就不再开口,沉默着听闻樱一个人在边上喋喋不休的数落束府的种种不是。
“姑娘是被那里的人活活逼死的,老爷、太太,你们有所不知,在姑娘死了之后他们居然逼我跪在姑娘灵前,因为姑爷娶的一位妾室不明不白的死了,听说是被人毒死的,而这位妾室死后不久,姑娘也死了,所以那些人就污蔑姑娘出于嫉妒害死了那名妾室,还逼我承认毒死那名妾室的老鼠药是我买的,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别说我没有做过,我敢打包票,姑娘也不会这种事情,这完全是那些人对姑娘的诽谤。后来姑娘死了,这些人就说姑娘因为害怕官府的人抓她,所以干脆一死了之。我被那些人逼的没有办法,就只能装疯卖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蒙混过关,让那些人以为我疯了,放松对我的警惕,这样我就可以偷跑出来把姑娘的遭遇跟老爷、太太说。”
“哼,简直一派胡言。”孙浩然冷眼觑着闻樱,沉声道:
“我已经查过了,你在那名妾室临死前一天去药铺买过老鼠药,我打听得清清楚楚,根本不会有错,你到好,居然在这里混淆视听,企图让二叔和二婶相信你的鬼话。”
“太太,老爷,奴婢没有撒谎,奴婢说的都是事实,那名妾室不是姑娘毒死的,毒死她的另有其人,但束府那些人却说是姑娘把人害死的,老爷、太太,你们说姑娘冤不冤?后来姑娘不明不白死在那个池塘里,之下那些人终于找到借口了,硬说姑娘是受不了良心的折磨才自尽的,其实杀害姑娘的人一直躲在府上。”闻樱跪在地上对边哭边说。
孙浩然轻蔑的瞥着闻樱,喉咙里冷冷的哼了一句,带着不屑的口吻说:
“闻樱,你就别在二叔和二婶面前演戏了,你是什么人,打量我不知道,老鼠药明明是你去买的,你居然抵赖,口口声声说那名妾室的死个你无关,其实照我看,杀死那名妾室的人是你,百合只不过替人受过而已。”
孙浩然用了激将法,没想到他这一招很快就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闻樱涨红了脸,激动的说:
“大少爷,你别冤枉好人,我什么时候害死过那名妾室了,害死那名妾室的人我看是束府的几个年轻妯娌,最可疑的就是那个四少奶奶,大少爷在束府住了那些时日,难道没有听说过那位风骚四少奶奶和风流三少爷的龌龊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