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生的极俊美的少年——一身墨色缎服,绣着描金蟒,金石玉带,苏绣剑袖,透着一股神秘。干净白皙的手指握住一管通身透红的玉长笛,指微动,声泻出,安静美好。少年薄唇半抿,轻抵玉笛,颌尖似锥,鼻梁挺直,剑眉微挑,星目半阖,束发而不提冠。冬末的凌风拂过他额前碎发,也凌乱了落坠红十四岁的少女心。
“哪里来的小丫头,看够了没?”
声音带了些玩味与好奇,还有少年时代未开化的清明,和男性特有的低沉。剑眉上挑,星目审视,那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叫人害怕,却又深深吸引着人。
落坠红这才发现这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红玉笛已经收了,抱着双臂审讯般开口了。落家府的千金自然不会被吓到,整了思绪,落坠红转身,昂头反问:“你是谁?”
她急于知道这人的名字。那个年月里,这个十四岁的少女还不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与欲望,也不会从别人的眼神里看出什么门道。她就这么问了,用期待的眼神等待着答复。
少年看她方成并笄,又对人无防,将人上下打量一番,才又开口,却不是落坠红想要的答案,而是被反问:“你这小丫头何人?”
落坠红见他不答,只好顺着他乖乖回答:“我叫落坠红,坠玉的‘坠’,桃红的‘红’。”答完,骄傲地看着面前人,又继续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我们公平些。你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少年玩味一笑,剑眉斜斜一挑,邪笑:“我?我可不敢随便向生人透露名姓,万一遇着歹人,还可能殃及家人!”
落坠红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这人现在一脸痞相,该不会是哪里冒出的市井无赖吧!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人既然能吹得如此笛音,那笛也应该是价值不菲之物,还身披罗缎,不像是无赖之徒。又觉得当着人家面就把人家想得如此不堪,实是不该,不觉脸红了。
少年看着眼前小丫头着手足无措的样子,终于很“仁慈”地决定不再逗她了,哈哈一笑,道:“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叫钟离啻。王姓钟离,‘啻’是帝王的‘帝’下一个‘口’字,不要记错了!”
落坠红听见他这样说,却是一惊——钟离啻,这个名字对于落氏家族的人并不陌生。昔年靖南王上奏求娶落加蓝小姑落熏紫,明嘉帝赐婚,凤冠霞帔,以郡主身份嫁入靖南王府。期年,郡主难产,留子而亡。明嘉帝钦赐其子名曰“啻”。
这位王世子是落坠红的表哥,落坠红自然不陌生。只是这表哥生长在南疆,落坠红未有相见。这次明嘉帝大寿,靖南王自然应该带世子入京勤王。
“你……是靖南王世子——钟离啻?”落坠红有些诧异——人见人夸的表兄居然不是三头六臂五耳八眼的模样?这般媚俊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常在烟花柳巷流连之人。额,这样想自己的表哥好像也不大稳妥……
“原先听哥哥说起过你,只是与我想象的,不大一样。”小孩子往往诚实,也没那么多心思于是有什么便说了。自然“烟花柳巷”这样的词汇是必然要省略的,可用什么词来替代,以落坠红现在这个能力是找不出来了。
钟离啻很好奇她怎么想自己的,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后:“你人小心思倒不少。那你且说说,你原以为我这个表哥怎样,三头六臂?”
落坠红听他有猜中的可能,便连忙辩解道:“不是的,是,很不寻常,就是,很厉害……”
钟离啻看她因为着急而红彤彤的脸蛋,想着那必然不是什么好画面,对这失了兴趣,却对另一件事兴致勃勃,于是故意生气道:“我看你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十之八九不是什么好话,想不到你这小小年纪原也这么心思不单纯。等我进京见了你哥,倒要将你这事情说与他听,等你笄礼过了便立刻将你嫁了,讨个凶神恶煞的丈夫,看你怎么办!”
落坠红整个人又红了一圈,涨着脸鼓着嘴却不知道怎么回驳,急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又是气,心想以后再也不要理这胡说八道的表兄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于是不理他了,转身跑了。
……
由于这事情在落坠红看来极其丢人,她决定对此进行保密,连同一向敬爱的哥哥都未有半个字泄露,生怕被嘲笑。至于万一那讨人厌的表兄告诉哥哥呢,那便死不承认,反正到底是表兄耍赖诬陷别人的多,这锅叫他背着,也没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