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珍心中想着,冷不察一道锐利的目光扫来,她强压住一股欲以抬头的冲动,任那目光打量。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那笑容却没丝毫的暖意,只有叫人发憷的寒意:“看来你近来倒是不错,起色什么的都好。”一边说,目光一边在德珍面上拂过。
德珍愈发低首顺伏的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奴才本以为面斑难治,又听太医说是根治不了,确实是对治愈不抱希望,只是不好拂了近侍人的意,每日早晚服药敷面,没想到仅年半竟有意外收获。”
太皇太后随意“哦”了一声,看着德珍的目光却陡然一沉,语气犀利如剑:“这样说来,还真是意外之喜了。”
德珍心头一颤,也不敢迎上那束光目光,双膝就已跪下,竭力维持镇定,而声音又露出一丝抑制不下的颤抖,道:“不敢隐瞒太皇太后,奴才真对面斑治愈不抱希望,可宫中女眷多是容貌娟秀,奴才虽避居同顺斋,但总是身在宫中,还是希望面斑能淡些,因而在近侍人的劝说下,便很想了些祛斑的法子。”
太皇太后似听得满意,语气缓和了下来:“只要是生为女子,无不爱惜容貌,你这般作自是对,没什么好跪的。”
“谢太皇太后。”德珍舒了口气,垂首站了起来。
太皇太后不再理会德珍,对通贵人道:“苏茉尔去找你,想是也对你说了,哀家宫里也个不长眼的奴才,竟把你那的冰擅自挪用了,这算是哀家的不对,下午哀家会让人再送些冰到你那。”
通贵人看了一眼德珍,轻声答道:“奴才前几日就差人问了何时可以领冰,内务府说要到五月才行。所以这冰,奴才觉得应该是德贵人的。”顿了顿,补充解释道:“毕竟自奴才搬来此,只有德贵人时常来探,便想送冰的人是德贵人。”
听到通贵人提起自己,德珍只愈发的垂首,恭敬的端立在那。
太皇太后眉宇间掠过一抹意外,抬眼看了看德珍,又看向亭外抬放的冰,见到几个跪在地上的簌簌发抖的内务府太监,厌恶的皱了皱眉,对秦福禄吩咐道:“按着各宫的分列,让内务府明儿就把消暑的冰发了。”
秦福禄躬身应了,有一名三十多岁的嬷嬷从慈宁宫的方向走来,禀道:“乾清宫有人来话,皇上正骑马从天坛祈雨回来,估摸着半个时常就能到慈宁宫,陪你一起用膳。”
苏茉尔听得眉开眼笑,几乎看不见眼睛:“那奴婢赶紧把剩余的一段抄写了,奴婢得早些回宫好生备膳。”说时,就往摆着文房四宝的地方走。
太皇太后摇头失笑道:“皇帝就是被你宠坏了,不过走着去天坛,又没什么累人的,用得着你亲自下厨。”又看了眼通贵人,另道:“你先会不是眼睛酸疼么?棠绫丫头字写得不错,正好让她代你写吧。”
棠绫丫头?
棠绫是通贵人的闺名,太皇太后唤通贵人棠绫丫头,单凭这份熟识看的话,她们必然……
“啊——”不及细想,只听刚持笔要书的通贵人低叫一声,德珍忙凝神去看,却见一滴浓墨滴在小册子上。
通贵人看着滴淌的墨汁愣了一瞬,咚的一声跪下,诚惶诚恐的道:“奴才该死,奴才的手近来乏力,竟然毁了嬷嬷抄写的佛经。”
太皇太后目光停在通贵人骨瘦嶙峋的手上,眉头一皱,就这样盯着通贵人的人不发一言。
太皇太后厉经三朝,早是喜怒不形于色,岂会露出如此明显的不悦?
德珍一旁看得心急,猛一抬头,见太皇太后只是盯着通贵人的手,心念一动,只道此番机会难得,心下一横,急忙向太皇太后草率一福道:“通姐姐她不是有心的,奴才愿代为抄写,请太皇太后恕罪。”一面说着,一面不由分说得另起一页提笔疾书。
太皇太后仍沉默不语,只是目光如炬的盯着德珍。
德珍满头大汗,却不敢停笔,也不愿提笔,告诉自己太皇太后只要不出声打断,她就要作势不知的将佛经抄写完成。不知是否是心中一遍又一遍的祈祷被生效,太皇太后没有打断她,周围也没有发出声音,德珍渐渐地平心静气,整整一页的佛经她以一盏茶的时间抄写完。
放下笔,德珍捧着小册子双膝跪地,却并未直接呈给太皇太后,而是高举奉给苏茉尔。
苏茉尔接过一看,眼睛不觉一亮,笑着递到太皇太后的面前道:“奴婢果真老了,还是德贵人聪慧。将字放大抄写,这样看起来也不废眼神,这字也写得清秀。”
太皇太后沉默的看着,半晌微微点头道:“是不错。”
德珍心下一喜,更加低低的俯身而下,不卑不亢的道:“太皇太后谬赞。若太皇太后不弃,奴才一个闲人而已,可为太皇太后誊写下来。”想了想,又带着几分焦急的补充道:“不会打扰太皇太后,奴才是说将所有誊写完,一次呈上。”
太皇太后看着伏首在地的德珍,又看了一眼垂首侍立在旁的通贵人,无声无息的叹息了一声,终是对着德珍露出一丝笑容道:“欲速则不达,抄袭佛经不能徒块,也要用心方是。若你真无事,每日就来此为哀家抄写一章佛经吧。”
“奴才遵旨。”德珍恭敬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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