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见她一切了然的样子,也只能勉强镇定,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她再细看镜中自己的模样,抚了一下眼角眉梢痕迹明显的细纹,道:“唇色有些浅,再点些胭脂。”
小丫鬟颤抖着打开模样别致的刻花胭脂盒,她伸手接过:“我自己来吧。”
她直接用指尖沾上许些朱红胭脂,轻轻抹在双唇上,镜中朱唇已就,孔雀金钗的金钿在额上轻摆,虽韶华不再,却依然能捕捉到旧时明动容颜。
片刻方过,一位身披银色甲胄,英姿勃发,腰间佩剑的少年径直走进前院石亭中,垂首半跪,恭敬地行礼:“孩儿见过母亲……”
她放下茶盏,温柔笑道:“快些起来,熹儿,来,先喝杯茶解解乏。”
“母亲……”顾熹眉头紧蹙,神情复杂,好似还想说什么,在她面前坐下,没有碰茶杯。他只是扫过她一眼便低下头,她此时神色平静如水,甚至比平日更神采焕发,全然无视外面的喧哗与漫天的火光。
她道:“不用着急,熹儿,事情已经成定局。你就再陪陪我吧,昨日我与你师父对弈的这一盘棋尚未分出胜负,不如你来替他下完吧。”
顾熹目光有些颤动地落到面前的棋盘上,端起热气腾腾的香茗喝了一口:“嗯,好,母亲……”
她一直凝视着这个少年,用以此生都难得的真诚而深邃的目光,掂起一颗黑棋,目观棋局,道:“熹儿,你瞧,这本是白棋占上风,后来却被黑棋扭转了局势,依你看,哪一颗棋子是胜负变化的关键?”
他举棋落棋,不假思索地回道:“这些棋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下棋的人。”
她红唇浅笑,黑子落下:“对,就是这样。”
他终于抬头直视她,目光中是有别于少年的深沉:“就像,在八岁时我就听母亲说过,寄望于人,顶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唯有自己掌控一切,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孩儿一直谨记。”
她红唇浅笑,声音有些沧桑,道:“很好。”
“然而,大多数人却不能同你一样早早就明白这一点,这种错误我就犯过,你舅父也犯过,甚至精明如你祖父都不能避免,还因此让自己多年成就毁于一旦陷入绝境之中……”
“但是,他这一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并不是这个,而是,养育了我们这一双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