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时日久了,她对我也再没有当初的敌意,反生出一股淡淡的宠溺,我刚坐下她老人家便轻抚上我小腹笑道:“怎么样?小家伙没少折腾吧?”
“还好,偶尔也会调皮半会子。”
“调皮点好,调皮孩子才健康,不像淑妃……”
她旋即掩去忧色,示意卉茸将手底下人都打发了下去才说:“哀家糊涂了,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好孩子,如今月份大了,你该好好照料自己,请安什么的都省了吧。”
“多谢太后,只是一来规矩不可废,二来臣妾也想多陪你说说话。”
“好、好、好!你有这份心意哀家很欣慰,从前是哀家糊涂,不分青红皂白,险些害了你和孩子,每每回想起来这心里头总不是滋味。”
“原是臣妾不好惹得您老人家生气。太后,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原不过是件小事,臣妾早就忘了,倘若您还放在心上,臣妾心中该过意不去了。”
“哀家知道你懂事。”她顿了许久才长舒一口气,轻拍着我手背感触道:“好孩子,往后就咱娘俩的时候就喊我一声母后吧,别总太后太后的叫着。”
母后!母后!我眼中刷的冲出泪来,阖宫上下只有皇上、皇后才她喊母后,她虽不理后宫事,这半年来我对皇帝的生疏未必瞧不见,今朝此言必不会是因为皇帝,而她仍却要我喊她母后,那么就是为了玉郎——她一生最想疼却不能疼的儿子。
太后扬手轻擦去我脸上泪珠,轻声慢语道:“有些事朗儿不知道哀家却清楚。好孩子,难为你了,既要顾念朗儿,又要保全兰家,还得时时刻刻警惕着满墙暗箭,换作是哀家也做不到!”
“母后!”我一贯自诩坚强果敢,殊不知坚强果敢的皮被揭下后也是脆弱不堪一击的孱弱,这一年来除了身边几个丫鬟再没旁人能懂我的心思,如今被她说破,我最后的防守也瞬间崩塌,化为太后怀中起伏不跌的呜咽。
“我的儿,母后明白你心里苦。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何况于这枷锁繁重的帝阙皇城?孩子,都是命啊,是命运捉弄了你们!”
她边说边轻拍着我的后背,似乎也在为我们而感伤。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们?母后,您知道到吗?我的心好痛,每每想到他就撕心裂肺般疼痛。我这一生只不过想守着他过自在日子,为何老天爷要这样捉弄?”
太子妃设计陷害是不容置喙之事,可一直以来有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那便是玲风她们查到我之所以被皇帝选入宫墙,全因秦嬅向皇帝进献了一幅画,那画画的便是我做白纻舞之态。
纵使之前我与太子哥哥亲昵,也从未给他跳过白纻舞,太子妃手上那副画究竟从何而来?
世上见过我真舞的只有我的家人和玉郎,爹娘、兄长、姐姐和姝儿自然不会,玉郎就更不可能,那么还有谁?姐夫么?按说也不会,毕竟他对长姐情深义重,断断不会不顾及姐姐的感受来这样害我。
“母后说了,都是命,是你俩的命不好,有缘无分,不能携手白头。”她言中竟是悲凉,搂着我安慰道:“好孩子,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不会不知道轻重缓急。如今木已成舟,你能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孩子!”
她念道‘孩子’二字时莫名有种情愫,不是对太子哥哥那样,倒像是对玉郎的疼惜一般,顿时我脑中闪过一个猜度:母后她会不会连孩子的事也知道?
不,不是也知道,是一定知道!要不然上回过来她为何借故要太医为我诊脉?虽然我推辞不却,但以她的聪慧及敏感不会猜不出个中深浅。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毕竟宫墙之内处处耳目,我只点头应答:“我会的,他是我的孩子,即便豁出性命我也势必要护他周全,不叫他受半点委屈。”
“好,很好。”她疲倦的容颜尽展欢愉,那是我入宫以来从未见过的。
瞧着她,我莫名想到了金殿之上那个威凌天下的皇帝:慕元昊,纵使你再霸道、再狠辣,能囊尽天下之物,这世上有两颗心你始终得不到,那就是太后的慈母之心和我的一片倾心,因为它们一直在玉郎身上从未消逝。
因有今日坦诚相对,便又讨巧将姝儿之事透给她,她原是极聪明的,自然明白我的用意,只对我道大可宽心就是。
那日我们说了许多话,终是她抵不住倦怠我才起身告辞。只是天幕渐黑,俨然已经入夜,卉茸姑姑不放心,非得相送,见我实在推却不肯才好作罢。
玲风又提着灯笼走来,婉笑道:“姑姑,您且回吧,竹轩姑姑交代我来接小姐,又有书玉、映容、映雪陪着,您放心就是。”
“嗯,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