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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顽固的病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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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老婆。”

“嗯。”

顾淮越叫了两声,而她应了两声,鼻间忽然酸涩起来,眼窝有些热。到最后她干脆埋下头去,一张脸埋在了他的掌心里。

顾淮越试着动了动手,却被她一把摁了下去。他现在是弱者,没劲,拗不过她,于是他便只好乖乖地躺着,良久,他看着她颤抖的肩膀说:“别哭,严真。”

“我没哭。”

她呜咽着反驳,没有丝毫说服力。而顾淮越却笑了笑,一下一下捏着她的手,似是安抚。刚刚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昏昏沉沉,唯一的感觉就是疼。可就在他疼得心都快揪起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了她,于是,他终于感觉到了一点点安心,她在就好。

随着顾淮越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这漫长的一夜也总算过去了。顾家二老和严真都是一夜未眠,可此时此刻谁也想不到要去睡一觉,因为昨晚医生给他的脚做了一个检查,他们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检查结果。

跟他们一样忙活一宿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女军医涂晓。昨晚是她值夜班,偏巧还真就送来了一个需要急救的病人,忙完之后她补了两个小时的觉,直到现在站在三人面前还犹是有些睁不开眼。

“涂医生,淮越他现在情况如何?”老爷子开口问道。

涂晓翻了翻手中刚刚拿到的检查报告:“其实腿上的伤口只是皮肉之伤,真正严重的是他的右脚,骨裂,而且裂纹移位。若是旧疾的话,之前应该做过手术吧?”

面对涂晓的问题,李琬和严真面面相觑。老爷子猛抽一口烟,声音微沙:“动过,不过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跟这有关系?”

李琬不由得有些惊讶:“好几年前?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脚有伤,什么时候动的手术?老头子你跟他一起瞒着我?”

“你什么心肠孩子不知道?说出来除了让你添把泪和担心还能怎么着?”

“你,你——”老太太气结,可没一会儿眼眶就红了。严真看着,心里像细针扎过一样,瑟缩地疼着。

她扶着李琬坐下,替她顺着气:“妈,别着急,咱们听医生慢慢说。”

涂晓接着说:“应该说有一定的关系,我猜顾参谋长上一次手术后一定没有休养好吧?”

顾老爷子吸烟的手有些抖:“他说没事,完了就直接回师部准备演习去了。我、我也就没拦着。”

李琬听着,眼泪啪嗒落在严真扶着她的手背上。

严真握紧了手,镇定地问涂晓:“没休养好的后果很严重吗?你、你知道他工作忙,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养病。”

“当然很严重。”涂晓斩钉截铁,“这种疲劳性骨折如果不完全恢复的话是不能参加任何军事训练的。当然顾参谋长也过了新兵的时候了,不需要每天猛练了,可即便是这样工作量也不小,更别提他这次还去了灾区——”说到这里涂晓停了下来,一是因为她的大致意思他们都明白了,二来是因为,严真的脸色实在是太苍白了,她怕自己再说点什么这个女人会直接晕过去!

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过后,顾老爷子开了口:“那这病具体怎么治,你们医院有方案了没?”

“主任的意思是先手术,手术完了差不多得休养个几个月。”说到这里涂晓顿了下,“这是最佳的方案,不过需要参谋长的配合。”

又是一阵沉默。按理说这是最好的方案,可是却没人能在第一时间替他做这个主,因为那个人从来都是很少说固执的话,却经常做固执的事。

这回打破沉默的是严真,她对涂晓说:“做吧,只要他能好。”

声音不大,却透着坚定。涂晓对她微笑。

“配合,一定得配合!”顾老爷子说,“他这小子这回要是不配合,就甭给我当这个兵了,部队不养他这种顽固型病号!”

在床上躺了差不多两天,顾淮越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一家人喜不自胜之余,立马开始安排他的康复治疗。顾淮越起初还是有些迷糊,而且因为有老婆陪着,顾参谋长这个顽固型病号一开始觉得养伤的感觉还挺不错。不过等他拿到治疗方案一看时,久不蹙起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涂军医手插兜倚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一边打量着首长发愁的表情,一边看着勤劳拖地的严真。自从她说了一句病房保持通气洁净对“病人”身体有利之后,这个女人天天大扫除!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她凑到严真面前,严真抬头看她,有些不解,“你现在都把家务活揽过来了,是不是为参谋长以后行动不便作准备啊?”

严真不由得瞪眼,这几天相处下来她跟涂晓也熟了,知道这女孩子有事没事就爱开开玩笑,她也不能当真:“涂医生,哪儿有这样咒自己病人的?”

涂晓笑笑:“就冲他那眉头皱的,我看也快了。”

这位军医只会扰乱军心,严真用拖把把她轰了出去。涮了拖把回来,发现首长依旧坐在床头对着治疗方案发呆。

“你别看了。”严真说。

“嗯?”顾淮越抬头。

“我替你答应了。”严真拄着拖把,看着他说,“我说我替你做这个主,老爷子也同意了,说部队不养你这种顽固病号。所以,我替你综合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答应的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表情是很严肃的,可是顾参谋长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心里在乐。压着他让他没话说不得不答应就这么让她高兴?

顾淮越轻咳两声,对她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

“干什么?”严真有些戒备地看着他,她现在可得学习顾小司令坚定的革命精神,不能妥协。

顾淮越看她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你过来,我想抱抱你。”

糖衣炮弹!脑子里,顾珈铭小朋友忽然跳出来警告她。她得挺住!挺住!挺——不住!看着他温和的笑,严老师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顾参谋长顺利抱得美人归。

严真拨拨他的头发,一边从心底唾弃自己一边用命令的口气跟他说:“这个,手术是一定要做的。休养也必须跟上,而且时间上不得有水分。”

“我没说不做手术,只是休养的时间,是不是有点长。”参谋长试图跟他的临时首长打商量。

严真大手一挥:“没得商量!”

“严真——”

“你喊我名字一千遍一万遍也没用。”

“老婆。”他松了语调,握着她腰肢的手缓缓收紧,奈何头顶上的人依然不为所动。

“你,你撒娇也没用!”说完,她狠心拿掉他的手,拿着抹布又出去了。再待下去她就得动摇了,看来不听小司令的话果然是不行的。而顾淮越唯有苦笑,这美男计都使出来了,怎么还行不通呢?

他放松身体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愁。

不一会儿病房门被推开,顾参谋长以为是严真回来了,用目前最快的速度从床上坐了起来,结果看到一张熟悉的男人脸。此人一身作训服,倚在门口看着他似笑非笑,见他坐起来,乐呵地一抬下巴:“哟,救灾英雄回来了?”

顾淮越看他一眼,没有搭话,深觉得这位姓沈名猴子的人有些阴魂不散。沈孟川也是自来熟,见主人不相邀自己就捞了把椅子坐下了。“哎,说说,怎么整成这样了?听说被玻璃扎了一口子,还缝了几针?”沈孟川看着他,“挺好挺好!俗话说,这伤疤就是军人的军功章啊!你看你立马又多了一个!”

顾淮越终于给了他一个正眼:“怎么进来的?”

“什么怎么进来的?”

顾淮越上下打量他一眼:“一身炮灰味还没散尽就进来了,这要等你走了医院得喷多少消毒水?”

“嘿,你还真别说,小太爷我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的。”

“估计是哪位土医生给你开的后门吧?”

沈猴子哼一声,没接他的话茬,而是拿过他放在一旁的治疗方案,一目十行地看了下来。看完,忍不住感叹:“看来这回准备对你大动刀了,手术不算,还得休养大半年?”

“所以说,内部分歧不就跟着来了嘛!”顾淮越难得没跟他针锋相对,而是幽幽一叹。

沈孟川对着窗外看了一会儿,窗外阳光正好,不少病人的衣服和被子都晒在外面。沈孟川凝视着这一切,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皱,摸了摸上衣口袋拿出来一包烟:“我说,我能抽根烟吗?”

躺着的人悠闲地给了四个字:“病房重地。”

沈孟川只好把烟塞了回去:“那我出去抽。”走到门口,沈孟川又顿了一下,回过头说:“有件事我忘记跟你说了,现在我忽然想起来了。”

“什么事?”顾淮越看着他。

沈孟川扒扒头发:“记不太清了。大概就是前两天,那天我忽然接到一个土医生的电话。你猜她问我什么?”

“什么?”

“她说她身边有一个女人正一边哭得黄河决堤一边在那儿洗几件破衣服,她问我怎么办。我当时说我也不知道,现在我把这个问题交给你,你不是一向比我聪明吗,现在你想答案。”

那大概是在顾淮越入院后的第二天,严真找涂晓要回了他送来医院时穿的那件迷彩外套。裤子已经彻底废掉了,而上衣却是完好无损的。涂晓满脑子疑惑地给她找回了外套,结果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女人端着盆子去水房洗去了!一边洗着一边哭着,因为那上面沾的血太多了,根本就洗不干净。

顾淮越听到这个愣住了,很长时间没说话,直到沈孟川关门离开,他才从这声响中回过神来,对着紧闭的门扯出一个自嘲的笑。

聪明人?他何尝真正做过聪明人。

好吧,就做这一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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