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几垄旱田。
一头黄牛,瘦骨嶙峋,守在田边猛啃初生的嫩玉米。
“哎呀,这该死的贼牛,怎么偷跑出来了!”
远处遥遥走来几个人,其中一个老妇人怀抱着襁褓婴儿,一见到有黄牛偷粮吃,也不顾婴儿还抓着一个少年的手指,叫骂一声,老妇人抬腿就追向黄牛。
追到附近,在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抽打牛屁股,边驱赶边叫骂:“啃我的粮,叫你啃我的粮,早晚把你炖肉吃!”
老妇人在教训黄牛,婴儿失了少年的手,大哭大闹。
舍不得婴儿哭哑了嗓子,少年提气跃近,将一根手指探向婴儿,被他牢牢握住。
有了他的手指,婴儿又笑,将指尖吮在嘴里。
少年突然现身,吓了老妇人一大跳,她跑了那么长时间的路,这后生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追上来了?
任老妇人怎么抽打,黄牛就是执意啃粮,只气得老妇人骂声连连,直到白袍汉子走近。
拍了拍牛脖子,白袍汉子提起一只牛耳,笑对它说:“这辈子做牛如果偷惯了,下辈子投胎做老鼠。”
两声哞叫,黄牛好像听懂了白袍汉子的笑言,不再偷粮。
再一拍牛屁股,白袍汉子领着黄牛率先向前走,好像一个主人在领着自己忠诚的狗。
见黄牛任白袍汉子摆布,老妇人更是心气:“这个记吃不记打的畜生,见到了有钱的老爷,比见到我都亲。”
骂过两声,老妇人继续前行,少年跟在一旁。
看着黄牛乖巧的背影,少年心里暗叹:只是这个老妇人没见识而已,估计这头黄牛的前生,是曾经被懒酒鬼拘过的魂魄,今世轮回为牛。披着畜生衣,记着前生事,再见到白无常君,没被吓破胆,已经算它运气了,它哪还敢不听话?
再行一段崎岖路,终于见到一片李子树。
枝杈间依稀可见一些弱小的幼李,估计只要成形的,都被老妇人摘下来变卖了。
李子树后有几间茅屋,被松散的篱笆墙围着。
“到了,到了。”
老妇人快走几步,推开篱笆门,惭愧的回头对白袍汉子说:“乡下地方,没什么人,也不需要锁。”
迈步院中,里面空空无长物,连唯一的牛棚也有些七零八落。
黑白二君已经心知肚明,不是因为没人才不需要锁,是这院子里实在没有值得偷的东西。
将黄牛牵到牛棚下,白无常笑对老妇人说:“难怪老牛要出去偷粮吃,恐怕实在是饿的起贼心了。”
老脸微红,老妇人低头一笑,嘴里忙说:“老爷稍等,我去搬凳子。”
老妇人的步态一急,婴儿拉不住黑无常的手指头,顿时就哭。
走上前几步,白无常轻声劝老妇人:“我见你这儿子漂亮,让我抱一会儿,行吗?”
低头想了想,人家这么有钱,用金子随意送人,怎会抢一个穷人家的孩子?
虽然有点不情愿,老妇人还是将婴儿递向白无常。
白无常不接,笑问黑无常:“这位公子,既然同路,就是有缘,公子肯替我出力看一会儿孩子吗?”
无声从老妇人手里接过婴儿,单臂托住,看他的眉目俊秀。
老妇人在院里摆下方桌、矮凳,将洗干净的李子泡在凉水盆里,又沏了壶淡茶。
找了件她男人的粗布褂子给黑无常穿上,这才陪黑白君坐下,向黑无常讨回了孩子。
婴儿始终牵着黑无常的手指,一双大眼,乌溜溜的不肯离开他,咯咯笑着。
他在笑,有人苦,苦在心里,不对人言。
借着井水清凉,白无常洗了洗头面,随意的问老妇人:“大嫂多少春秋?”
刚要喝水,被他一问,老妇人立即愣住,一脸懵懂。
黑无常沉声转问:“他在问你的年龄。”
“哦,乡下人,听不懂老爷文绉绉的说话,让老爷笑话了。”老妇人掩嘴笑了几声,接着答他:“我四十二了,我当家的四十五了,到了这把年纪,终于得了一个儿子,我终于也争气了一回,为我当家的留了个后。”
“福气,福气。”白无常擦净了手,回身坐下,端起水杯,又轻轻问:“儿子取名字了吗?”
“这个……小名儿倒是取了一个,也不怕老爷笑话,叫狗蛋儿,贱名好养活嘛。”
一听到狗蛋儿这个名字,婴儿憋起小嘴儿,满眼委屈,哼哼唧唧的好像要哭,幸亏有黑无常对他轻轻一笑,才没招来他叫闹。
她那么美,你们叫她狗蛋儿?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白无常咽下责备,认真的问老妇人:“孩子的正名取了吗?”
“估计已经取好了。”老妇人撇了撇嘴,有些心疼的说:“我当家的偏得掏钱去找县里的先生给孩子取名字,说是怕老来子养不住,必须让先生给算个好的。这不,一早就拿着孩子的生辰八字走了,到这个时候了,估计先生已经给孩子算好名字了。”
放眼望去,院落子四处穷苦,肯为孩子的名字掏出钱来,孩子的爹也真是疼儿子心切。
“敢问大嫂夫家贵姓?”白无常又问,顺手从凉水里拿起一只李子,再吃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