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揪我干啥?”陆弘景让他一只凉手吓一跳,后来感觉什么滴到了自己的手背上,好一会儿他才回过味来——原来是干儿子在悄无声息地哭鼻子!
“知错了?”他是真没想到他这么大的个头也好意思哭,前前后后捋了一遍话里话外、嗓门语调,捋完以后觉着口气似乎有那么一点的六亲不认,把人惹哭了到底不大好,就放软和一些,多少有知错能改既往不咎的意思在内。
“我没错。”龙湛也是个刁脾气,认准了自个儿没错,撕烂他嘴他也不会说自己错。
“哟呵!长能耐了啊!敢在我面前放刁了!”陆弘景火气从胸口一直烧到嗓子眼儿,又从嗓子眼儿一路冲到头顶,他动真怒的时候通常不是横眉立目的,横眉立目说明他还有一部分闲心思跟谁调笑,一旦他笑吟吟地冲谁温声细语,那人顶好把身上的皮绷绷紧。
果然,一顿老拳过来了,没几下就把龙湛喂了个饱足,趴地上好久起不来。
喂了老拳还没完,后边还有——陆弘景把他扽起来,拽回歇宿地,扔给张思道,“老张,找条结实的绳索把他捆了,天明时绑上马带走。”。语气如此平常,如同招呼老张赌一把或是一起喝一盅,风平浪静的,当时看见的人都没觉得什么,就当干爹教训干儿子,只有老张这样的多年生死交,才能从他平如镜的脸上看出一丝丝暴躁。至于为何暴躁,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了。
陆弘景的暴躁其实有点莫名其妙,他从这件事隐隐看出龙湛的死心塌地,这种死心塌地让他微微感到不舒服。至于为何不舒服,他自己也说不清白。
那时龙湛还不知道自己这样一刻不停地跟定,就叫做死心塌地,他对他的死心塌地,远在真正开始“爱”之前,远在这份始终死不去的“爱”刚刚冒了个小芽之前,那么久远,几乎让他以为,这,便是命中注定。
老张看出端倪,以为老陆是对这趟北戎之行心里没底,或者是腻烦那北戎小王——人还没到就躲躲闪闪地献殷勤,所以要拿干儿子撒气,他也没认真捆龙湛,只是对着他摇头叹气:“崽子,叔跟你说,你干爹那脾气就像六月的天,一阵阵的,过了这阵他兴许就好了。但话说回来,这次是你的不是,老喑(哑巴)似的跟了这么远,路上谁知道能出什么事,你干爹这是急的,叔给你拿几个包子,吃了垫垫底,稍晚些你过去给他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龙湛不吱声,老张当他没明白,比划着说道:“先吃,然后认错,明白?”
臭小子黑天里黑黢黢的一张脸沉得跟墨汁一般,绝不是个做错了事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