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大满贯
郁辞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又抬头看了看薛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薛忱同学,你就是这么让老师改作文的?”
薛忱的手仍旧还亲热地搭在她的肩头呢!
薛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手,丝毫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还凑过来硬挤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一脸的无辜:“这是我和郁老师感情好,所以想亲近亲近。”
郁辞被他闹得不行,推开他越凑越近的脸,还真的就接过笔低了头去给薛忱“改作文”去了。
薛忱的字写得算不上好,典型的有些毛躁又潦草的男生字迹,不过好在郁辞批改了这么多作业总也有些心得,要辨认清楚写的是什么并不困难。内容没有什么花哨的修饰——当然郁辞估摸着以他的水平确实也不可能写出朵花来,全篇都是技术和战术分析,倒是写得颇为用心,一些专业术语连郁辞也只能看得一知半解。
薛忱这时候倒是格外有眼色,一见“郁老师”的笔尖停顿在哪个词上,立时就贴心地凑过来给她解释。等郁辞听懂了,她也就点点头,继续看接下来的内容,顺手把他写的错别字和偶尔不通顺、有语病的句子稍作修改。
最后,薛忱看着每隔几行都有几个修改痕迹的草稿纸,又看看郁辞大气好看的字迹、对比一下自己那有些龙飞凤舞的笔迹,脸上始终挂着的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像是慢慢地淡了下去。
郁辞盖好了笔帽,一抬头就撞上了男朋友像是有些失落的表情,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怎么了?”
下意识地,她放柔了声音。
薛忱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他向来都是单纯直率的性格,少有现在这样吞吞吐吐的模样。郁辞也不催他,只是安静又耐心地等着。
也许是她的神色实在太过温柔,平时一向满身少年气的男人抓了抓头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口:“你们家都是知识分子,我文化水平这样……你、你们家会嫌弃我吗?”
他的声音有些轻,但吐字却很清晰,足够郁辞听清楚他的话了。只是不知道,他最后一句里的停顿,究竟是因为紧张而又小小地结巴了一下,还是想问她和她的家人分别的态度。
郁辞没想到改个“作文”居然能让他想这么多,他本来也不是这样心思重的人。也许是……近来的伤病频发让他难得地有些敏感。
“那我根本不会打球,你嫌弃不嫌弃我呢?”就像是他表白的那一天一样,相似的问题,郁辞依然还是相似的反问。
薛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摇完头又立时就意识到了不对:“这不一样!”
郁辞回了他一个略带上扬的鼻音:“嗯?”
薛忱抓耳挠腮地说不上来,看起来几乎像是一个上课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话到嘴边却一下子想不起来的学生,又急又紧张。
他急得不行,郁辞却看笑了:“坚持十几二十年的训练远比读书要辛苦多了。我始终觉得,能吃得起这样的苦,假如你们当年没有打球、和普通孩子一样上学,也一样会有成就的。”
“那我不行,”薛忱一脸诚恳、真心实意地摇头,“我看书十分钟就困,打一下午球比看一个小时书容易多了。”
郁辞原本满肚子想夸他为国争光、比自己强多了的话顿时一下子全被他噎了回去。
这也太实诚了点儿!
偏偏他一脸无辜又认真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爱,郁辞简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你说的也有可能。”
女朋友认同了自己的话,薛忱不知道为什么更低落了,耷拉着脑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看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恨不得都要赶上小白菜了,郁辞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想了想,微微倾身靠在了他的身上:“薛忱同学,老师跟你说啊——每个人都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知识当然是很重要的,非常重要,但是我教给学生的知识,也许他们高考之后很快就会忘记了,那我就白教了吗?”
薛城第一时间摇了摇头,却又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低头就对上了女朋友温柔的目光。
“知识忘记了没有关系,文化水平差一点儿也没有关系,随时都可以捡起来、或是再学新的。我总是在想,希望可以教会学生一些有意义的东西,比如,自己学习、自己思考,还有,”郁辞说着微微顿了顿,神色间越发温和起来,“对知识的敬畏。”
没有人能无所不知,再博学的大家,也总有答不上来的问题。然而现实是,往往越是无知的人,越是认为知识无用,这才是最要命的。
“在我看来,这几点你都有了。”薛忱有些愣愣地低头,看到郁辞的眼里清晰地映出自己的眉眼。
能把乒乓球打到现在这样的成绩,或者应该说,做任何一件事能做达到他现在这样的成就,都不可能缺少思考和学习。
薛忱似乎是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彻底消化了她话里的意思,有些呆愣的脸上终于又慢慢地露出了笑来,笑了一下又赶紧憋住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郁辞,你是不是有时候会把我当成你的学生,觉得我特幼稚?”
“你不是幼稚,你是傻,我夸你呢还不肯好好听着。”明明是他先起的头要玩老师学生的游戏,现在却“恶人先告状”说是她把他当作学生。郁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伸手就屈指敲他的脑门儿,“你看看我是不是也对学生这样。”
她这回下手用了点劲儿,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疼。薛忱下意识地捂了一下额头,马上就见女朋友一脸心疼地又探手过来揉了揉。薛忱捂着脑门儿、坐在床上仰着脑袋看跪直了身子、比自己稍稍高出几分的女朋友,有些傻气地咧着嘴笑了。
还是始终不变的少年模样,单纯又明亮。
两人闹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渐晚,薛忱收拾了一下,把写完的“作业”交给了教练、顺便又请了个假,带着郁辞“进城”吃了晚饭,一路把她送到了宾馆。薛忱请的假是带女朋友出去吃晚饭,哪怕再依依不舍,到了晚上查房前也还是要归队的。其实薛忱是由衷地考虑过晚点回去、甚至是今晚夜不归宿——反正对他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最近这段时间他安分得都快让各大体育媒体忘了他可是国乒队出了名的目无法纪。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落空了——一回到宾馆,郁辞看了眼时间,不由分说地就把薛忱赶了回去。不止赶他回去,还晃了晃手机示意自己晚点儿会“查岗”他回到训练中心没有。
别人家的女朋友都恨不得男朋友再依依不舍、再多待一会儿,自己的女朋友却赶自己走。薛忱耷拉着脑袋一步三回头,却最终还是乖乖地回了训练中心。
第二天上午,郁辞没有再见薛忱,吃了早饭就一个人踏上了回程的高铁。
短暂的见面后,郁辞和薛忱就又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当中。
对于郁辞来说,又过小半个月就是国庆,工作日立时就显得不那么难熬了。国庆是旅游旺季,郁辞没有再出门远行,要不就是窝在家里休息,要不就是在郁桓那里帮忙。
郁桓最近正正经经地布置了一个工作室,地方宽敞又雅致。郁辞自从中秋后就兴致不错、又把丢下许久的毛笔捡了起来,一点都不客气地在郁桓那里蹭书房用,偶尔“良心发现”的时候也帮着兄长拓拓印章、点评探讨几句。
再回到工作后没过几天,就是全运会的开幕。今年的全运会稍晚了一些,在十月的中旬。在这之前,乒坛倒是又发生了一件不得不提的大事——
今年的乒乓球男子世界杯打完了。
尽管薛忱没能参加亚洲杯,也就没了世界杯的参赛资格,但郁辞还是准时准点地等着看了比赛的直播——起初她确实是因为薛忱而对乒乓球感兴趣,但看球几个月、到了现在,看比赛的时候依然难免会有偏向性,但也早已不仅仅是为了某个人而看了。
乒乓球,本身就是一项极其精彩的运动。
今年的世界杯,中国队收到参赛邀请的是本届世锦赛男单冠军郑鹏和亚洲杯冠军邹睿。郑鹏自从几乎拼了命一样拿到世锦赛冠军后,状态就始终不是太好,手腕和腰伤也频频发作,几站公开赛的成绩都不尽如人意。为了腾出更多精力备战全运会、也考虑到自己近期的实际状态,郑鹏选择了退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