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哲口里一小口馒头还未来得及咽下,就看见浩子旁边拴着什么东西。乍一看像是一只不听话脏兮兮的小狗,宋明哲定睛一看看出了不对劲,分明是长发散乱小女孩!她蹲在地上,一双原本应该晶晶亮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她大约已经放弃尝试挣脱开铁链,只是在铁链范围内小小的跑动几步。
宋明哲指着小女孩问浩子,“这个是干嘛的?”
浩子坐在人家门口的石像上,两条腿不老实的晃来晃去,嘴巴对着狼狈的马善人夫妻努了努嘴,“黑心大户的小崽子,浑身榨不出半两油水,只能先拴这里了,你别靠近她,我一兄弟才被她咬了一口,差点把手咬断。”
宋明哲哦了一声,“你不是还要去下一家的吗?还不赶紧。”
浩子一拍脑门,“你看我的记性,跟我赶下一场?”他询问的目光落在宋明哲手里尚未吃完的馒头上。
宋明哲把手背在身后,态度自然的笑了笑,“我还想在这里多学学看看呢,你先过去好了。”他对着排队折磨马善人的人群含糊的挥了挥手。浩子从石像上跳了下来,身姿矫健,“那我先走了,晚上你还过来吃饭吗?”
“看情况吧。”宋明哲的声音很低。
浩子瞅了一眼宋明哲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里露出一丝嘲讽,仿佛在说这个傻子连站着挣白面的机会都要放弃。
宋明哲等孙浩走远,四下并未有多少人注视自己,将手里的馒头小心揪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背着人偷偷扔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先是警惕的瑟缩了一下,然后爬过来闻了闻,片刻后狼吞虎咽的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把馒头噎了进去。
宋明哲心疼的看着小姑娘眼睛不眨背过身吞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听见自己身后马善人方向传来了气若游丝的一声,谢谢。
宋明哲咬着唇,力道之大让他尝到了血腥,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脸接受这一声谢谢。
回到孙家的宋明哲沉默了整整一天,孙浩倒是又给母亲带回了一点玉米面,孙母在灶台里蒸了一碗鱼,如今水已经退了,好些从水里冲上来的鱼被困在小水洼里,有心人提着簸箕随便扫扫都是好几条,再不捡晒干在路边就要臭了。
宋明哲和碗里的鱼大眼瞪小眼,不知为何总让他想起那些在水里挣扎的人,想起拼命仰头呼吸挣扎求生的生命。他放下筷子转身去了后院,哇哇把肚子里的酸水吐了一个干净。
宋明哲第二天一早,把水灵灵呃豆腐捞了出来,替孙母抗到了摊子上,就一个人去打听哪里有收容无家可归孩子的地方。一大早就不见了浩子,据说是昨天夜里城里那一头哪个大户被撞开了门,家里好些粮食呢,半个永平城的灾民都赶过去了,他赶紧去看看不知道还能搞的啥吃的不。
宋明哲挽着袖子和裤脚,一副帮工的样子,不知道碰了多少南墙,终于有人告诉他城南有个弃婴堂,私人办的,堂主姓王,让宋明哲去看看。
宋明哲闻言大喜,他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响,先把弃婴堂定下来,若是能够收留马善人女儿,暂时收留几天,保的一时平安也就罢了。
过去在京城之时,马车随手可叫到,骑个驴的小娘子也大有人在。初到永平,恰逢世道不好,出来做生意的都少,更不用说驾着马车四处揽生意的人了。宋明哲依靠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和两条腿的耐力,愣是完成了永平城个人地图成就达成。
身处大梁多年,原本有些路痴的宋明哲认路能力大大提高,你说为啥,店铺还好,多是有个招牌,许多人家门口只拿灯笼挂一个姓氏。高门大户讲究含蓄,门口的蝙蝠文,门墩的狮子花样,都成了彰显品位,区□□份的标准。
宋明哲眼里滴血,老子是二十一世纪爪机党啊,辣么多导航地图可以使用,哪里需要轮到回归传统,依靠鼻子下面那张嘴询问呢。
话虽如此,宋明哲不抛弃不放弃,坚持之下真的给他打听到了。猫眼儿巷子第三家,姓王的人家,早年也是个弃儿,吃百家饭长大,成人之后还愿要报答乡亲,常常抚育孤儿,据说学的是陶瓷手艺,一手漂亮的烧瓷技术连官家都知道。
宋明哲的一双桃花眼亮的像天边的星星,迫不及待敲响了王家的门。
咚咚咚,响起的却是宫廷鼓乐声,一群贵妇人坐在大殿内,这是太后病愈找了一个赏花的借口招待众人。太后的赏花宴,宸妃娘娘当然位置很尴尬,虽然座位很靠前,但是前面的皇后娘娘跟着太后一拨儿,后边的淑妃同贤妃两个人讲个不停,完全冷落了宸妃。
好在月娘泰然自若,自斟自饮也算自得其乐。
“如今这花儿还是这花儿,不过看花的人可就不同了哎。”延昌郡王妃耿氏对着身为何家妇的姐姐说,讽刺之情溢于言表。
“嘉娘当年可是最喜欢在这类赏花宴上出风头的,如今也不知道她是否怀念自己的手帕交。”
嘉娘是前太子妃的闺名,何夫人脸上已经是青白一片,押宝太子的何家如今小沟里翻了船,正焦头烂额想着折呢。
延昌郡王妃与何耿氏虽是姐妹,但是自小这俩姐妹就爱别苗头。姐姐是嫡出奈何庶出的妹妹生母得宠,是以衣着穿戴硬是不输自己。好容易出嫁分出胜负,自己嫁入郡王府,原配嫡妻,扬眉吐气。
本想着一局定胜负,奈何奸相何晖远太会钻营,居然给他爬上了一朝宰相的位置,出生乡野的这位奸相居然异常疼老婆,家里规规矩矩,连通房丫头都没有,几个子女俱是何耿氏亲生,在座都是正房太太,别的不说,就冲这点,能羡慕何耿氏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