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才人又怎么会这么傻,说出真相,便意味着她自己,也要直承当年曾参与害人了。
再说,我又如何算得上于她有恩,我若不出现,皇上也不会让冯才人被抓到的。
“我……”我刚一开口,忽然想到一事,转而问道:“若是我与冯才人见面也无济于事呢?”
在与三郡王取得进一步的联系之前,我需要争取拖延时间,才能保住冯才人。三郡王如此交代我的原因我并不知道,但一定有他的道理。
而我此去找冯才人,有两个可能。一是事情进行得太顺利,冯才人很可能便保不住了,当然我可以代为隐瞒;二是事情进行得太过不顺利,那样我固然可以拖延一段时间,但不能一直拖下去,却不知道皇上与廖先生会不会想到什么另外的方法对付冯才人,那个时候,我便是想要再拖延,也没有机会了。
我沉吟道:“婢子虽愿意为此事稍效微劳,但我与那冯才人此先全然不识,而她们中间的过节,我所知道的,也只有那几页病案,只是听老先生你说过一些简单的过往……冯才人的性格脾气,婢子又全然不了解。”
“但据老朽猜想,这正是官家让谢姑娘你前去的原因。全然不相识,是互相的,也就是说,谢姑娘你不认识冯才人,冯才人对姑娘你更是一无所知。况且姑娘已经多少知道了一些事情,而姑娘你出现在冯才人面前,她的惊讶却只有更甚于你。届时姑娘既然说明自己是何所为而来,冯才人自然以为,姑娘已经知晓了旧事。”廖先生说着连连点头:“嗯,就是如此,官家见到谢姑娘你之后便当机立断,名老朽找姑娘你参与此事,实在是思虑长远。这比之找任何一个妃嫔来参与此事,都要好太多。”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据廖先生此言,看来我此行倒是有十之**的把握。而皇上与廖先生想得如此周到,我想隐瞒拖延,也未必容易。
“若是婢子此行无功呢?”我再一次问道。
“那只好另行设法,直到——”廖先生看着我:“这件事情完了为止。”
按着廖先生的指引,我一路去往冯才人的住处。我渐渐也理解了廖先生所说的话,冯才人平素不大与别的妃嫔往来,因为冯才人的住处,确然是有些偏僻的,是在小西湖北边的一带。
所谓的偏僻,并不是指位置上有多偏远或者环境有多荒芜,相反,这一带有许多珍异的花草树木,环境很是清幽。不过距离众位妃嫔聚居的地方,还是略远了一些。
比如皇上所居的福宁殿,皇后所居的坤宁殿,都在宫中东北方的位置,几位后妃的居所也大都在那一带。
但据廖先生所言,妃嫔住所不与帝后在同一位置的,亦有先例,比如先前的张贤妃,就曾在大竹林外的一所馆阁住过。
宫中正式的宫殿虽不多,但堂、阁、斋、楼、台、轩、观、亭,可谓星罗棋布。这些处所,大可以供人居住,或者供皇上、后妃们闲时游玩间停步休息,小可以当做点缀,偶尔进去小坐片刻,饮茶一杯,亦是赏心乐事。
“云思楼”三字,挺拔有力,我在太后的福慧楼见到过皇上的笔迹,这三个字自然也是皇上所题。
见开门的不是宫女装束,我便已经行下礼去。
尚未开口自报身份,冯才人已然轻轻低呼:“啊,是你。”
我微微愕然,抬头迎上冯才人的双眼,只听她道:“你是……慈宁宫的女官谢氏。”
“婢子谢苏芳见过冯才人。”我与冯才人的一面之缘,是在端午节的晚宴上,我没有看见冯才人,冯才人却必然看见了我。只是想不到时隔数月,她还记得。
“请进,你怎么会到我这里?”冯才人的态度算不上热情,不,确切地说,是有些冷清。但脸上淡淡的笑容,简单直接的语气,虽不够热情,却也不会让人有被拒千里之外的感觉。
冯才人引着我到厅中坐下,一面让宫女去取新鲜的果子来,一面斟了一碗茶递给我。
宫女端过来一只细白瓷的盘子,里面盛着的竟是桑葚。
紫黑色的果子、一两片碧绿的叶子,上面还有点滴晶莹的水珠,映着细白如玉的盘子,很是精致。
“姑娘请尝尝味道怎么样。”
我拈起一颗放入口中:“甜中带着微酸,很是可口。宫中也有桑树吗?”
“每年宫中春季多有宫人们养蚕玩,桑树自然是有的。云思楼的后面就是一片桑园。”冯才人淡淡微笑道。
我想起我朝每一年春天,皇后都有亲蚕礼,宫中自然种有桑树。
桑树,云思……
几句诗忽然闪过脑际。
爰采唐矣?沬之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