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才跑不过我。”
“是是是,你最厉害!”小言堂把怀里的馒头塞到她手上,然后拎着淅淅沥沥滴水的一娄李子往庙里走。
小言薇伸手抓了一个,满手沁凉,心满意足的笑起来。两人坐在庙里破旧的蒲团上,小言堂歇息够了正要起身去洗洗身体,才走了几步就发现他妹妹小尾巴似的跟了上来,手里还财兮兮的端着她冰了一天的果子。
他对她总是没有办法,叹了口气:
“回去坐着,把馒头吃了,我很快回来。”
小言薇摇头。
把妹妹养的这么没有男女之别全都是他的错,下一秒他又自嘲起来:吃不饱穿不暖还计较这些没谱的事。
他淋了桶井水,赤着上身,露出肩背上青紫的血痕,因为小言薇在一旁,他愣是眉头都没皱一皱。他正要打第二桶水,火辣肿痛的伤处突然一冰,他微微偏头,看见小言薇拿着冰镇过的果子在他肩膀上滚着。
“这个..说是消肿的。”但她还是觉得如果有药膏就更好了。
小言堂扯起嘴角,一屁股坐在井边,招呼过自己的小妹妹,骂道:
“浪费粮食。”
“才不浪费,又不是不能吃了。”她说着,拿起手里那枚李子一咬,酸的她脸一僵。
“笨丫头!”小言堂拿下她手里那枚明显没熟的李子,在娄里挑拣一会儿,递给她一个熟了些的,然后把她咬过一口的酸李子几口解决掉。
小言薇靠着他,用冰李子在他伤口上捂着,看着他把她摘得最酸最涩的那些果子吃光,她舔了舔唇,觉得接下去的话一定会让他生气,可她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哥,你们那...招女工吗?”
小言堂表情一凝,嘴里酸苦的味道似乎一瞬间不堪忍受起来。
“你是嫌我不能养活你吗?”小言堂板起脸厉声叱道。
小言薇咬着唇,泪花子在眼眶里打哆嗦,看着她哥身上从来没有消退过的血痕,哽了半天才低声吐出两个字:
“不是....”
“那就别想东想西的!你才七岁,炖了你都没二两肉吃,哪里会招你。”小言堂霸道的打断她,伸手撤回还没干的上衣笼在身上,阻断了他妹妹看向他身上伤口的视线。
“哥,衣服还没干!”小言薇气急败坏的叫道。
“能穿就行,哪有那么娇气。”他提着那娄没剩多少的李子往庙里走。
小言薇委屈极了,她能跑能爬树,学什么都很快,她哥凭什么不让她出去挣钱。
小言堂心里也堵,堵得他甚至连饥饿也忘记了,那些李子一点也不饱肚,只能越吃越饿。面前被递来两个白馒头,小言堂眉头一皱,恼怒道:
“吃完它。”
“才不,吃多了会长胖,就不漂亮了。”小言薇背过身躺在蒲团上,双手捂着耳朵一副不听不听就不听的样子。
小言堂气笑了,她这瘦的像柴一样的身板还漂亮,连顺眼都不巴边。他叹了口气,三两口解决一个,把剩下那个递回去,威胁道:
“别逼我掐着你的嘴塞进去。”
小言薇气哼哼的坐起来,用红红的眼眶瞪他。
小言堂一让不让,最后小言薇气急败坏的哭骂道:
“哥你笨死了!”然后抓过那个馒头泄愤死的啃起来。
小言堂面露无奈——是啊,他真是笨死了。
犹豫了会儿,他还是脱下湿衣,把一抽一噎的妹妹抱进怀里,低声道歉:
“我错了好吧,不该凶你的。”
小言薇呜呜着哭的更凶。
“我喜欢你胖一点,以后你会长得圆滚滚,软软的很好捏,那才叫漂亮。”小言堂低声絮叨着,小言薇哭累了靠在他怀里,翻着白眼听他说的白日梦,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得吃多少啊....她哥要上多少天的工。
后面一个念头闪过,她哆嗦一下,觉得瘦挺节约的。
饥荒彻底爆发,码头已经连着几天没发工钱,甚至小言堂的几个馒头也给不出来。工人们想散,却被工头挨个从家里揪出来,说是当初签了契约,一个也别想先溜。
工人们很憋屈,田已经荒了,若不是不得已谁会来这,现在没钱还让人干活,这些日子听说已经累死好几个了,官府对这些事情视若无睹,他们就只能在一群打手的监视下干着白工。
小言堂很识趣的早早开溜,他人小,当初就没签什么玩意,工头也懒得找他麻烦。但这么一来兄妹两人算是彻底断粮了。
其实如果他继续留在码头,靠着每天一顿稀粥加玉米面也能挨下去,可他妹妹不行,这把小言堂愁坏了。他忧心忡忡的在街上游荡,几乎是挨家挨户的问他们需不需要招工,无果。街上破败荒凉的宛若死城。
路过一个巷口的时候他闻到一阵肉汤的香气,肚子里顿时雷响。他小心地靠近巷口,那条巷子里躺满了流浪汉和乞丐,他发现香味是从里面一口大锅里传出来的,有些羊肉的腥臊味,他咽着口水。
“还有气吗?”他听见一个男人问同伴。
“没了,最后一口被老王掐没了!”
正奇怪着,见他们抬起一个人作势要往锅里扔。那人不大,也就十岁左右的年纪,他身上赤着,小言堂瞪大了眼还能看见那娃娃青白的肤色。
禁不住倒退了两步,他心脏跳的飞快,食欲瞬间散的干干净净。小心的离开这个可怕的巷子,脑子里一片混沌,走了两步,突如其来的恐慌感捏紧心脏,他跑起来,飞快的朝他们兄妹住着的破庙跑去。
“薇儿!”他喘着粗气喊道。
小言薇这些日子饿的眼冒金星,却还是强撑着提高声音回了一个“嗯!”。
小言堂才送一口气又提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庙里。
小言薇软软的趴在地上,他把她捞起来,听见她有气无力的呢喃:
“哥,我好饿...”
他手哆嗦着擦了擦她脸上的乌黑,越擦越脏,死死咬着牙,生怕下一秒就泻出哭声。
小言薇回过神,迟缓的眨眨眼,立马改口:
“没,我才不饿,我刚刚吃了好多...好多果子了。”
“笨丫头..”他抱住她,揉着她软软的黄毛,声音有些哽咽。
其实理论上他才是该先倒下去的那个,这些日子他吃的越来越少,干的活却一点没减,能扛到现在全凭着一股精气神,真是把自己当神仙活了。
但他不能倒下,他一倒下,就真的完的彻底。
他小心把饿的没有气无力的妹妹藏在泥像后面的隐秘处,自己拖着虚软得手脚外出觅食。
其实怎么找得到呢,小言薇守着的那棵李树连树皮都被人扒光了。
城里荒的死寂,乌鸦都嫌尸体没肉不肯飞来几只。
他心思沉重,漫无目的游晃着。城西一路到城北,天蓝的可怕,街上的人走着走着就有一两个栽下去,行人麻木着,有能力的闭门不出,外面的都是些死了活了都不打紧的人物。
那间破屋子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漏风的瓦,摇摇欲坠的门,窗户纸被虫子啃的干干净净。这屋子挡了他目标不明的路,何况门没锁,小言堂心脏急促两分.....万一,真的有什么万一呢?
他四顾一圈,只有他一个人,他深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屋子似乎早被洗劫过,小言堂抹了抹脸,暗骂一声,饥荒来的像蝗虫过境,他也是傻才会觉得那么显眼的地方没人碰过。
沮丧的往门外走着,突然听见主屋有些动静,脚步一顿,他犹豫片刻朝那走去。
万一是只耗子,也是一块肉啊。
里面没有耗子,有一个人,快死的人。
那是一个老头,身上发着馊味,间或的抽搐两下,他不着衣缕的部位布满伤痕,不知道谁在把他扔下的时候还揍了他一顿。
他快死了.....小言堂心里有数,然后就那么鬼迷心窍的,他突然想起之前路过的那个巷子。
啪!他一巴掌狠狠甩在自己脸上,把自己震醒的同时也把那个垂死的老乞丐惊醒了,他嘶哑的怒号:
“老子是戚家单传十五代嫡孙,你们这帮杂碎不给我滚开!”他说完,似乎也把最后一口气喘完,只能僵直这在哪出气。
他眼珠子黄的渗人,挪动的时候小言堂以为自己听到了咔咔的脆响,他看见这小鬼了。
小言堂瞬间有些不自在,踌躇了两步打算走人,谁想脚还没迈开,那老头喉咙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响声,似乎是在叫他。
犹豫片刻,他还是上前。
“我是...我是...”老头瞪直了眼,嘴唇无声扇合着。小言堂无奈,是谁有什么重要呢,该走的还是得走。
“我知道,戚家单传十五代嫡孙。”鬼使神差的,小言堂就这么出声安抚了他。
老头似乎浑身都卸下来,捂着胸前的手一松,露出衣袋里一块暗黄的东西。
小言堂呼吸一窒,那是老大一块玉米面,他霍的抬眼看那个姓戚的老头,发现他已经咽了气。
甚至都没有犹豫片刻,他拿起那团粮食就往外面跑。
天一路都蓝的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