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乘了马车依旧回城,却不回府,而是往丹棱巷去了。
那地方书肆多,又有各色奇巧的玩意儿,常去常新,琳琅出门时但凡有了空闲,总爱往那里去逛逛,选些时新有趣的东西。
进了宜秋门行过熙攘的长街,京城内道路四通八达,往丹棱巷的主路七弯八绕,想省时间还是得从那些僻静的民居小巷里抄近路。琳琅自然是不愿白费功夫的,况且因今日出城的人不少,主路上车马时而堵塞,她和裴明溪一拍即合,当即抄了近路。
京城里寸土寸金,街道两旁的建筑多是开阔宽敞,到了民居的小巷里,就是惜土如金了。朱门矮墙次第相连,这一带的房屋多是青砖砌就的两层阁楼,不乏匠人能干主家有钱,盖成三层的。
房屋一高,就显得丈宽的小巷愈发狭窄。马车轱辘碾过生了青苔的石板,琳琅和裴明溪兴高采烈的说着今日的画会,猛然车子一顿,就听外面小厮道:“前面不知是哪个府上的车子,烦请让个道吧。”
对面没有声音,那小厮便道:“敢问对面是哪位,烦请让个道!”
琳琅觉得诧异,叫车门口的杨妈妈掀起帘子,就见对面停着辆宽大的马车,车帘低垂,赶车人垂眉顺目,仿若未闻。
其实小厮进巷子前是甄选过的,自然不会选太僻窄之处,怕的就是两车相逢让不过去。这条巷子不算窄,若是各走一边,全然无妨,可对面那辆车停在路中间,琳琅她们想过去,就得请他们让个道了。
那边久久不应,小厮就有些急了,开口催促。
对面的车厢里却突然传出个女子的低笑,接着道:“我已在此候了多时,姑娘可算是来了。”
这声音陌生之极,琳琅诧异,问道:“阁下是谁?”
“我受人所托,要送两样东西给姑娘,送完就走,姑娘何必问我是谁。”那女子的声音带着柔柔的笑意,叫琳琅愈发诧异。对面的车帘掀起,伸出一只纤细素手,朝那赶车人招了招,那小厮便从车里取了个红木雕漆的方盒子捧在手里。
这等情形委实有趣,那小厮走过来将盒子交在杨妈妈手里,琳琅扫了一眼,封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她又问道:“另一样是什么东西?”
“另外是要转达一句话,关于徐家。”那车帘掀起,从中走出为窈窕的女子。她穿着银红的对襟,脸上蒙着镂花面纱,云鬓高高堆起,看着甚为柔弱。
琳琅有些迟疑。那女子似乎看穿她的心思,笑道:“姑娘担心什么呢?你身边婆子丫鬟一堆,光天化日的,难道我还能把你怎么样?”说着就走到了两辆车的中间位置,气定神闲的站着。
巷子里一时安静。对方这样神神秘秘,琳琅的好奇心已经被勾起来了,看了看锦绣和赶车的小厮,再瞧瞧对面也就两个人,于是不再顾忌,大大方方的下了车,向那姑娘走去。
她这行径并非冒险,贺府毕竟是在官场里厮混的,秦氏能放心叫琳琅独自出门,是因为这小厮和锦绣都有功夫傍身,寻常有点风吹草动,这俩人也能护着琳琅。况且京城里有卫队巡逻,琳琅并不担心她能闹出什么大动静。
走到中间离那女子两步远,琳琅便问道:“说吧。”
“她说,最近天热,想送姑娘些清凉……”凉字还未出口,忽听顶上一声响动,便有一大桶水漫天漫地的泼了下来,将她和那女子笼罩。
这变故来得突然,琳琅打死都没想到会是这一出,她还没来得急退步时就已被淋了个湿透,后面小厮赶上来,也只来得急一脚将那砸下来的木桶踢开。对面那女子和赶车人扭身就想逃跑,琳琅来不及多想,厉声道:“捉住他们!”
后面锦绣赶上来刚想问她怎样,琳琅当即咬牙重复道:“捉住他们!”
旁边是民居的小阁楼,倒水之人早已逃窜,想要捉住是不可能了。那红衣女子和赶车人大概未料到这边不起眼的小厮和丫鬟竟然会武功,没逃几步就被追上了。
琳琅这会儿浑身湿透,那水里似乎加了什么东西,肌肤遇水时便如同遇见腊月里的寒冰,冷飕飕的直往骨头缝里钻。琳琅原本就畏寒,被这东西一浇,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就觉得五脏仿佛要冻结,她缩在随后赶来的杨妈妈怀里,握紧了裴明溪的手,咬牙道:“带回去严查……”
浑身冷得打颤,就连牙关都不听使唤,说到最后两个字已是含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