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兰陵院里了,七月里天气还热得很,她的被褥里却塞了数个手炉取暖,饶是如此,她醒来时依旧觉得手足冰凉,忍不住拽了拽被子。
秦氏就坐在她旁边,琳琅一睁眼就瞧见了,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正紧张兮兮的看她。旁边坐着贺璇玑和裴明溪,也都面含担忧。
这会儿屋里已经掌了灯,几个人的影子投在撒花床帐上,叫人心安。琳琅醒前还在做着巷子里被凉水浇头的噩梦,这会儿清醒得快,张口便问道:“娘,人都带回来了么?”
“在外面锁着。”秦氏伸手摸她的脸,冰凉凉的触感叫人心疼,回头叫人再添手炉过来。
琳琅目光转向裴明溪,就见她眼里隐然泪光,却是咬着唇不说话。这个姑娘看着柔顺,内里其实坚强得很,以那样尴尬的身份在裴家求存,琳琅可从没见她掉过眼泪。这会儿为着她酝酿金豆子,琳琅忍不住道:“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
裴明溪“嗯”了一声强抑心绪,秦氏也晓得她俩的情谊,便回身拍拍她的手,“这下你该放心啦?天色也不早了,今晚就在府里歇下吧?”
“多谢夫人盛情,不过家里管得严,既然琳琅没事,我明天再来看她吧。”裴明溪在外人面前其实不擅表达感情,这会儿虽然担心与高兴并存,当着秦氏和贺璇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冲着琳琅抿唇微笑,琳琅便也回以一笑。
贺璇玑亲自送裴明溪出去,秦氏凑过来将女儿搂在怀里焐着,问道:“今儿到底怎么回事?”
琳琅便大概说与秦氏听,贺璇玑送完了裴明溪回来时正好听到最紧要的那一段,便道:“那盒子呢,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叫人拆开看过,不过是个烂石头。”秦氏气恼,问琳琅道:“你可知道她们是什么来路?”
琳琅摇了摇头,道:“娘,一定要查出背后的主使之人!”她刚才叙述巷子里的事情,其实也有了猜测,只是不敢肯定。这京城里跟她结了梁子的人不多,既然用了这等怪异的凉水,显然是知道她体寒畏冷的毛病。能这么做的,一个是刚刚搬出府里的贺瑾瑜,另一个,应该就是卧病在床的裴明岚了。
这两人都有害她的动机,但是认真分析起来,这等想要报复却又缩手缩脚的行径不太像贺瑾瑜的手笔。以贺瑾瑜的脾气,若当真要对付她,绝对不会是一桶水这么简单。可若是裴明岚……她一个闺阁里的姑娘,是从哪里寻来的这些人?
这些事情琳琅分析不透,只好等审问的结果。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在寻常人来说,最多就是受个风寒,可对她这体寒之人来说,影响却极大。
先前碧纹湖里的那次本就勾起了病根,这次一闹,病势汹涌而来,并不是寻常的风寒,只是浑身发冷,哪怕手里捧着滚烫的暖炉子,也觉得寒冷。甚至于到了太阳底下,脸上被晒得暖烘烘的,骨头缝里却还是觉得冰寒。
这等症状让秦氏觉得惶恐,女孩儿家体寒可不是什么好事,现在还不觉得,过两年来了月事可就要受苦。况且要是一直不能拔除病根,将来子嗣上也是麻烦。
寻常给府里看病的郎中已经是束手无策了,秦氏和贺文湛便又托人四处请名医,贺卫玠也经朋友介绍寻了出名的郎中,说辞却都大同小异——这是打娘胎里带出的病根,得好好养着。
为了这个,秦氏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年轻时心高气傲,为了和贺文湛的别扭而负气,谁知道给腹中的胎儿落下了这样麻烦的病根呢?于是愈发尽心尽力的照顾琳琅,可惜就连几名太医瞧了,也都说不能立时根除。
几经折腾,琳琅这会儿的病势倒是止住了,那位太医开了个调养的方子,建议道:“姑娘这病受不得寒,如今寒气深入骨髓,这个冬天怕是难熬。秋后天凉,不如把姑娘送去南边儿将养,等开春暖和了回来,每日在温泉里泡泡,也许还能有些用处。”
秦氏和贺文湛听了,千恩万谢,当即合计了起来。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而今快要七月中旬了,是一年里天气最热的时候,过了这阵子就要慢慢变了。京城的天变得快,到了□□月的时候一场秋雨降下来,兴许就得凉下去。这么看来,这事儿是得抓紧安排了。
同琳琅说了这个打算,琳琅虽舍不得秦氏,但病不饶人,她也不能有异议,只是道:“等大姐姐出了阁,再送我去南边好不好?”
她姐妹俩要紧得很,秦氏也不阻拦,横竖中秋节的时候天气还没凉下去,能捱一阵子。三个人一商量,便将启程去南边的日子定在了八月二十,也就是贺璇玑出嫁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