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是得罪了这些花草,老太爷一定会治罪的。
更何况,孟言茉没有平常孟家小姐盛气凌人的姿态,这小厮更是心甘情愿的去通禀。
“主子们稍等,奴才这就去回老太爷。”
那小厮此时的笑容和孟家那些下人对孟老太太的如出一辙。
“小姐,您这样软弱对待那些奴才,可是不行,没得纵容了这孟府的下人一个个都没有了体统,老太爷院子里的下人也真是没有规矩···”。
那门房一走,王嬷嬷皱着眉毛对孟言茉说教。
“嬷嬷,慎言”。
孟言茉淡淡的说道。
王嬷嬷住了嘴,老太爷院子里的规矩,哪里是她能说的。
紫灵则在心里恨恨的想到,小姐性子不软,会纵容的你这奶嬷嬷在大庭广众下就对小姐说三说四的?
平时王嬷嬷在静深院就是什么都管,小姐做什么,她也要说两句,紫灵早就厌烦了这老奴的啰嗦,亏是小姐耐性好,由着她唠叨。
大概是因为王嬷嬷那些啰嗦也是真心实意的为了小姐,小姐才会这么容忍的吧。
紫灵想起那时她服了紫苏给的毒药时,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死的瞬间,小姐眼底的冷淡,那时她真心认为,在小姐眼里恐怕只有十少爷才是她在意的,
可是后来,她活过来之后,她看到小姐对她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对紫繁王嬷嬷她们也很宽容,她就想自己那时也许是看错了。
“老太爷请两位小主子进去”。
那门房恭敬的请到,在前面引路。
这松柏院遍地花草,真是映了那句‘草木森森’的话,扬州府天气湿润,又加上这松柏院长久的没有什么访客,石径上的青石带着点点青苔。
更显得清幽。
穿过长长的曲径幽道,过了月洞门,来到中堂。
中堂周围空地上遍种着松柏,松枝傲骨峥嵘,枝叶庄重肃穆。
厅堂上房是一副《秋山图》,淡墨勾勒出青绿山水,石青色层层染上,浓墨勾勒开醒,点苔提神。
孟言茉最近都在看《易经》,她对绘画并没有研究,也不擅长,但是因为她重生以后逆天的记忆力,看过的书都记得,因此对于以前不通山水画,也能赏析一二。
这副《秋山图》寥寥几笔,就勾勒晕染的如此恰到好处,山水的清幽奇旷跃然纸上,可见是名家之笔。
旁边一副木联,
上联云:风生碧涧鱼龙跃。
下联云:月照青山松柏香。
由这画,这对联,就能看出此间主人隐世自得的心态。
孟言茉心头苦笑,如果可以,她也想隐于深闺之内。
“这‘恨天高’是你从何得来?”一道冷硬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孟言茉的沉思。
恨天高正是那株茶花的名字。
祖父果然是深谙这花草之道,恨天高是孟言茉从《花草物志》上习得养成之法,这恨天高是长在西南之极炎热的大理,离扬州府几千里地,祖父一看便知,可见平时对花草的在意。
孟言茉转身看去,祖父身着竹青纹深蓝色直袍,留着时下学究们都爱留的山羊胡,胡须和头发花白,脸上法令纹很深,令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位性格严厉较真的人。
“回祖父,这是孙女自己种的”。
孟言茉低头施礼回道,身边的孟言昭则瑟缩的躲在姐姐的身后行礼。
孟公彦看着这对这些时日一直坚持给自己请安的姐弟,他印象中只记得三房那对姐弟一直很胆小。
前阵子这对姐弟中毒的事,他也从韦一针那里听说了,都是孟家的血脉,他自然不会看着,这才让韦一针施救的。
看到这大的女娃尚算镇定,可这小的实在是太没有出息了,孟公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们扬州孟家嫡枝这一代中,老大被大哥教的唯功名放在心中,老二目光短浅,老三平庸,孙子辈中尚还有一两个可看的,可是,在大哥当家的孟家,就是他都毫无办法,
又怎么指望稚嫩的孙子辈呢?
“你倒是会钻营,知道我喜欢花草,就送这恨天高来讨好我,既然这花已送来,你们就退下吧”。
孟公彦带着讽刺的笑刺痛了孟言昭的心,他和姐姐日日来请安,也是因为对祖父的濡慕之情,祖父现在是以为自己和姐姐就像那些溜须拍马之辈一样,来讨好长辈吗?
孟公彦压根就不信这小孙女能自己种出恨天高,只以为是这孙女的卖乖之言,他故意用这样的语调表情来对待这对尚在幼龄的姐弟,
只看他们是羞愤退下,还是分辨一二,无论何种,都是庸子。他以后也不必再注意。
“祖父说的是,孙女知道祖父喜欢花草,这才潜心研究,只为了孙女的孝心,孙女年幼,不能为祖父做其他的,只想着这花也许能为祖父带来一两分宽心,也算成全了孙女的孝心。
孙女即将去庄子上静养,临行,特来拜别祖父。”
孟言茉说完,就跪在地上行稽首大礼。
行完礼,脸色淡然的低头带着孟言昭退下。
孟公彦没有料到这小孙女居然承认了他的话,还能做的一脸坦然,没有一丝羞愧,话也说得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错,
他是该说这小孙女的脸皮都快比大哥厚了,还是该欣慰他们孟家终于出了位能顶事的人物?
可惜,是个女娃。
没有任何用。
“你不想去庄子上,这才求到老夫面前?”
看到这对姐弟即将跨过高高的门槛,孟公彦一返平时的不苟言笑,微笑着问道。
他是为了让这孙女现出本意。如果有意来求,做了这么多天的功夫,此时看到自己态度和煦,一定会苦求的。
孟公彦想到这,觉得心底有一丝失望之感。
他一直隐居在此,只是不想看着孟家万劫不复,他态度冷淡,只是不想和这些血脉至亲关系亲密。
说到底,他没有大哥有魄力,虽然他看的透时事,却没有一搏的勇气。
孟公彦鬓角的灰白头发似乎又白了些。
“祖父误会了,去庄子上是祖母对孙女的爱护,孙女怎么会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孟言茉低头恭敬的回道。
她说的一半是真话,她虽然没有料到这时会被祖母罚到通德庄子上去,却是因缘际会,前世她在通德刚好知道一些事情,这次去通德,她正好可以施为。
“祖父若没事,孙女和弟弟就先退下了”。
孟言茉等了半响,见祖父没有其他的问话,低声开口道。
“退下吧”,
孟公彦摆摆手,他暂时也居然看不透这小孙女的作为为了哪般,想到三儿媳妇王氏是自己那时做主让文成娶的,为此,和那姚氏斗了半天嘴。
南陵侯府妄称勋贵,连姚家女都教不好,三从四德,这姚氏就一直没有领悟。
孟公彦脸色不平,愤愤的又回花园去看那株宝贝去了。
也不知道这小孙女从哪淘换的这宝贝,恨天高就是在京城都不多见,这小孙女居然能踅摸到。
孟公彦想到王家,是了,陶然兄从前和自己一样爱好花艺,想来他那位遗孀也学得他的本事了,
陶然是王潜的字,孟言茉的外祖父。
出了松柏院,孟言昭长长的吁了口气。
“姐姐,我倒宁愿祖父以后都不见我们,我们就在院外行礼问安就好”。
孟言茉看着弟弟后怕的样子,心中叹气,
弟弟虽然年龄尚幼,可是俗话说“三岁看老”,现在见祖父这样稍微严苛的人就胆怯怕场,以后又怎么能周旋于官场呢?
罢了,她也只求弟弟能有个功名,以孟家的名望,做一个文人小官,平安富足一生就好。
“弟弟,祖父只是面冷心热,你想,他要是像表面上这样不在意我们,韦一针又怎么会看在祖父的面子上为我们拔毒呢?还有上次我落水后,韦大夫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了呢?
若不是韦大夫施救及时,恐怕姐姐此时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人人都知道韦大夫只为权贵看病,你我姐弟两人在孟家势单力弱,若不是祖父的面子,韦大夫又怎么会这么尽心的替我们看病?”
孟言茉想让弟弟记得那些曾经对他们有过恩的人,以免自己不在孟府的时候,弟弟被人蒙蔽了双眼。
“姐姐这样一说,还真是,看来我误会祖父了。姐姐,祖父不会怪我刚才的表现吧?”
孟言昭不安的说道,他刚才对祖父表现的既害怕又疏离。
“不会”。
只是会失望。孟言茉这么长久的带着弟弟在松柏院请安,就是想让祖父注意到,实际上也有了效果,郝先生不就是祖父写信请来的吗。
可是今天第一次在祖父面前出现,孟言茉没有忽略掉祖父看着弟弟那一眼中的失望之情。
弟弟心思纯善。孟言茉本来因为要到通德有事要做,想把引泉带着的,现在看来要把引泉留下了。
自己还要见一面那二十名孤儿,自己从来没有打算要杀贤妃,也没有打算要杀皇长子齐王,
自己没有打算要为姨母报仇,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不说这是送死的行为,甚至会连累到孟家,成为齐王攻击太子的借口,就说这恩怨本也是适者生存的天择。
前世,她在后,宫为婢,见惯了那些一夕之间得宠失宠的戏码,在风光,悲惨的下面是不见刀剑却让人汗毛倒竖的手段伎俩。
姨母只是不适合在后,宫生存。
帝王的宠爱并不能让她安然的活在皇宫,也许离去是好的,只是最后的美好印象,也被人从皇帝的心中抹去。
姨母和母亲都是可怜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