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秀挪回到角落里,又过了一炷香时候,便见布幔一撩,贺兰茂带着满身的寒气低头走了进来,手里竟然还拎着一只狍子。
那狍子被一箭穿了脖颈,拎着回来这一路上已然硬挺了身子。只那血还是温的,没完全冻住,一滴滴的落在白雪地上更显得触目惊心,惊得她又往后不动声色的挪了挪。
贺兰茂余光里瞧见卫灵秀那副怂样子,嗤的笑了声,也不在意,拎着狍子坐到了火堆边。蒲扇般大手攥住那羽箭尾部,一把扯了出来。一腔子热血也随着那羽箭的拔出,“扑”的一声溅进火堆之中,带起一阵浓烟。
卫灵秀见到这一幕,好容易忍住了没去摸自个儿的脖颈子。她现在又有些忧心,若是贺兰茂发觉了她的计策,会不会像对待这只狍子一般一箭射穿她的脖子……
贺兰茂拔出匕首,将那死透了的狍子熟练的开膛破肚。
他自幼在山野草滩寻觅饱腹,这等事情便是闭着眼也万万出不了岔子,十分的得心应手,如此便分了些心神在卫灵秀身上。
那人似是被这刺穿脖颈的狍子吓着了,面色虽好看了些,却依旧带着些惊惶。此时蜷缩在角落里,目光闪躲,半点不敢往这边打量。
他只以为卫灵秀胆小惊惶,又哪里知道她此时这般魂不守舍,却不是因着害怕,而是在想着一会儿要怎样逃脱。
卫灵秀眼看着贺兰茂拢了火堆,将浸了药水的枯枝填入火堆之中,心里便开始忐忑起来。方才只想着不能在此坐以待毙,若不在这半路逃脱被他带回部落寨子,恐怕这辈子就再难得见天日。如今瞧着贺兰茂并无警觉,她自个儿心里倒惶惶起来。
一是这药粉这般使用,不知效果几何,能不能将贺兰茂完全迷倒,便是迷倒了,药效又有多久……这都是不能预测之事。
二来,方才贺兰茂进账之时,她瞧着帐外天色已晚。自己一个弱女子,便是出了帐子躲过了外边巡逻的北狄人,能不能活着逃出这片胡杨林,还不一定呢。可要是让她半点不作为,她又绝做不到。
恍惚间,脑海中浮现出方才那幅画面。
霍临川一身布衣,迎着风雪与他们侧身擦过,还有那瞧见自己时难掩的讶异。他会来救她的吧……?若是她趁着天黑跑出帐子,他一定会在她被野兽撕碎之前找到她吧?
若是她安心呆在帐中等着他来相救呢?
不不不!
卫灵秀立刻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方才霍临川一行不过十几骑,而贺兰茂这群人足有三十之众,且瞧着又各个十分骁勇。霍临川便是前来相救,也定不会与之硬碰,想必会暗中周旋。
若是能做出既能让霍临川明白、又不被北狄人发现的暗号……?卫灵秀绞尽脑汁的想着,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这暗号该如何去做。她与霍临川不过泛泛之交,又哪来这般默契。
这般想着,便又有些丧气。
她正心乱如麻,那架在火上炙烤的狍子肉开始飘出了香味,一缕一缕的由淡及重,由远及近,直直的撞上了她的鼻尖。钻进了她的脏腑,引得她的胃紧紧一缩。
仿佛在回应这勾人的香气一般,她的肚子适时的响了一声……
这一日惊寒交加的,竟忘了饥馑。
上一顿饭还是在凛城出发前,吃了两个菜包子。这会儿,天都暗了下来,此时被这香味一激,只觉得胃都饿的皱了起来。
卫灵秀脸红了红,抬眼看向贺兰茂,果见他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手上却并不停顿,又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皮囊,拔了栓塞在那炙烤的焦黄流油的狍子肉上轻轻一洒。一小簇籽粒状的香料洒在了狍子肉上,更有一小部分落进火堆之中,自火堆里便立刻窜出一股浓郁的香味。
“好香,”卫灵秀一时不忍,脱口而出。
贺兰茂看了她一眼,又拿起了方才剥皮的匕首,在那穿在枯枝上炙烤着的肉块上削下了巴掌大小的一块肉,就这样大喇喇的穿在匕首上朝着她的方向递了过来。
“给我么……?”看着那焦黄流油的肉块,卫灵秀咽了咽口水。见他颔首,小心的挪了过去,将那穿着肉块的匕首接了过来。
这会儿,这五大三粗的北狄汉子看着倒还和气一些。
想着自个儿在算计着他,他还把第一块肉给了自己,卫灵秀刚要在心里小小愧疚一把,又想起在凛城城外,他还想着把她连同整个车队的人全数杀了,那丝愧疚感立刻消失无踪,几步挪回到角落里。
那肉块被炙烤的很透,虽然离了火,表面依旧在滋滋冒着油,瞧着颇有些烫口。卫灵秀虽饿的有些狠,毕竟是大家闺秀,一边嘶着气一边吃那烫口的肉还真有些做不出来。
她心里总还抱着一丝希望,嗫嚅着恳求,“你能不能放了我。你瞧,我手无缚鸡之力,便是进了你的寨子也是个累赘,断不能与你那些兵勇一般劫掠打杀,白吃一碗饭……”絮絮的说着,感觉自个儿都要被说服了似的。
哪知贺兰茂睇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也没指着你能上马杀敌,这一身白皮肉,自有旁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