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同住的女生叫醒了。
“领队拜托附近那户牧民煮了一锅羊奶粥,让我们每个人都去喝一点。”她对我说。
我睡眼惺忪地钻出帐篷,发现风还没有停,天幕是一片迷人的橙黄色,营地中央有不少人捧着纸杯在一口小锅前面排队。
“宋词,过来!”周楚招呼着我:“领个纸杯!”
我也打了一小杯羊奶粥,吹了吹气,用舌尖舔了舔,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香甜。
“人太多了,不够分,我们还要去牧民家再装一锅粥,你要不要一起去?”苏凡走过来问我。
“好。”
那户牧民住的地方离营地大约有500米,在一座小山坡上。空气很清爽,天空呈现出一种近似透明的淡蓝色,一旁的一个队员不住地感慨:“住在这儿可真是安静啊!”
“住几天还行,长时间下来,我可受不了!”另一个队员说。
从远处看,牧民的屋子占据了不少地方,可一走进房间,我才发现空间是多么狭小——大部分地方都是羊圈。
一个十五平米左右的小屋里,靠墙摆放了一张床,床头连着炉灶,煮饭做菜就在这里进行,另一面墙边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农用器具,地上还趴着一条黄狗,整个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这户牧民家有三个人,老头老伴,还有他们的儿媳妇,儿媳妇能说汉语。”苏凡悄声向我介绍道。
“只有儿媳妇?儿子呢?”
“儿子在外面打工。”
我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一张床,震惊地问:“儿媳妇和老头老伴睡在一起?”
“嗯。”
“怎么睡?”
“躺下来睡。”苏凡看着我,一脸想笑的表情。
“……”我觉得自己不能用世俗的标准衡量他们,于是保持沉默。
我们又装了一锅羊奶粥,苏凡留了些钱,牧民大娘也不推辞,收下了,然后跟着我们一起往山下走。
牧民大娘的穿着让我惊讶了一番——她头戴一顶的鸭舌帽,上身是件韩版的宽大单衣,外面套着一件类似赛车服的皮夹克,下本身则是条花裤子,脚上蹬着一双耐克鞋,如果这些衣物上没有蒙那么多灰的话,她的这身打扮可以称得上潮流。
“她的衣服是自己买的吗?”我悄悄问苏凡。
“她应该很少进城。”
“那是哪儿来的?”
“我也不知道。”
大娘的头发绑成一个马尾,从帽子的后面伸出来,几缕银白色在晨风中肆意飘扬。大娘满脸笑容,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用简单的普通话和大家沟通。
我从背包里掏出相机来,道:“大娘,我给您照个相吧?”
她明显没听懂。我比了比相机,又用双手比了个照相的动作,她懂了。
我伸出指头倒数一二三,大娘的满面皱纹都在镜头里绽放成了一朵绿洲之花,我突然想到了我的阿嬷,想到她站在月台上向我挥手的模样,一瞬间心酸起来。
我给大娘看屏幕上的照片,她又笑了,我指指照片,问:“有吗?”
“没有!”她笑着摆摆手。
“要吗?”
“要!”她看着我点点头。
我后悔自己没带个拍立得来,只能去求周楚:“你们下次还来吗?来的话帮我把照片带给大娘好吗?”
“沙漠徒步是常规线路之一,我们肯定还来,不过要到明年春天了。”周楚说。
“春天也不远!请一定记得帮我把照片带来!”
“好!”周楚爽快地答应道。
105.
我本以为第二天自己会浑身酸痛,没想到背上登山包时,竟然感觉十分轻松,不知是因为少了4l的水,还是因为身体适应了徒步的节奏。
我们再次走到巨大的沙丘时,突然起风了,好几个往上爬的人都没站稳,滑了下来,周楚高喊:“停下!全部停下!背对风向!”
待风稍稍小了一些,周楚立刻下令:“从侧面往上爬,速度要快,不要踩别人的脚印,跟着我!”说着一路小跑着爬到了沙丘的顶端,我们剩下的人分散开来,寻找尚未被践踏过的处女地,学着周楚的节奏向上爬。
到达沙丘顶部的时候,我累得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喘气。从最高点往下俯瞰,目之所及全是沟壑纵横的沙丘,在风力的作用下变幻着千姿百态的曲线,一层层叠加,又一层层逝去,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就在我的眼皮底下上演,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抓起一把沙子,然后摊平手掌,看着每一颗沙粒瞬时间被疾风带往不知名的远方。
“宋宋,保持刚才的姿势,往这边看。”苏凡举着相机单膝跪在我的面前。
我再次抓起一把沙子,看着风将它们从我的指缝间带走,忍不住笑出声来。
许多难以言说的情绪,如同指间沙一般,在时光的风里,终将如烟而逝。最后我们都将释怀曾经流过的眼泪,最后我们都会幸福得忘记唏嘘,这一点不必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