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欣轻哼:“不能修明史怕什么,将来我定能够修清史,定能够将当初那一场场屠杀都写个清清楚楚,让千年万年后世之人都看清楚如今的主子奴才都是个什么脸孔,尤其是那些奴才,是卖了谁的家才得到了奴才的名字!”
“住嘴!”太子听着听着脸色就不对了,作为战胜者一方,从没有经历过那一场场屠杀的他虽然知道那些事情,但在他看来,那都是胜利必须要流的血,一如所有满人对汉人的观点一样,既仰慕他们的文化,又瞧不起他们的懦弱,既自大于能够统治,又惶恐于统治不能久。
汉人多于满人,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即便满人联合了蒙古,包容了投靠而来的汉人,但他们的数量,不管是那些满八旗,还是蒙八旗,亦或者汉军旗,包衣,加在一起,也不如那些汉人多。
北方倒还罢了,南方,白莲教,红花会的,何曾有一日消停过?朱三太子更是沸沸扬扬,抓了一个还有一个,死了一个还有一双。
这些都如同一根根刺,时刻刺得人心里不安,生怕某一日这刺鼓成了毒瘤,再也拔不出,摘不掉,割不下了。
“凭什么住嘴?我说的不对吗?”胤欣不满地昂起了下巴,神情无比自傲地说,“历朝历代,哪个朝代的开国之路都是沾满血腥的,作为胜利者,应该做到正视,正视其中该有的杀戮,正视其中不该的杀戮,正视那一场场已经成为历史的过往,然后吸取教训,学习以后该如何做!”
“历史的意义不正在于此么?既然皇阿玛都说不会动辄讥其亡国,决定要重修明史,为何我还不能说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今日我不说,千年万年之后,难道就没有别人说吗?”胤欣一时激愤,说得多了些,话音落后,一室安静,他也渐渐冷静下来,暗悔失言,他原不是要这么激烈的。
“这些话,不是你能说的。”太子突然发现自己的忍耐力越来越好了,再看胤欣,却有几分不敢置信,那些道理,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够说出来的吗?
怀疑的神色渐渐浓重,“这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这是我自己想的。”胤欣很光棍地说。
太子不信,却也没再追问,稳了稳心神,说:“你也不要心急,谁教你去年顽皮,让皇阿玛恼了,且会晾你一晾,过几年,渐渐就好了,你也听话些,不要再惹皇阿玛不快。”
这话也是叮嘱之言了,但因为胤欣之前的话太过刺激人,这会儿说出来就少了修饰,听起来过于直白。
“去年的事不是都罚过了吗?皇阿玛怎么还记得?他是当皇帝的,怎么这么小心眼儿?!”胤欣的话更加不忌,言语中的抱怨更是谁都听得出,旁边的小太监把头低得低低的,这种话可不是他该听的。
“皇帝就应该心眼儿大吗?”被带到沟里的太子顺嘴来了一句,反应过来失言之后瞪了胤欣一眼,甩袖走了。
胤欣也没理会太子的瞪视,他早看明白了,太子其实有点儿傲娇属性,而康熙,那就是个小心眼儿的,想想历史上他曾经把最疼爱的十三阿哥圈禁了十年,就知道这位绝对不是心眼儿大的。
不过,可能是他心眼儿太小了吧,所以除了能够从这些具体的事例上分析一二,竟无从看到人提过一句,果然当皇帝还是有一定的舆论豁免权的。
乱七八糟地想了些不相干的事情,再度回到书桌前,拿起的却不是那随手放在一边儿的书,而是执起了笔来,唤了小太监过来磨墨。
宫里头的太监都是不识字的,所以胤欣完全不怕他看到自己写的东西,而那雪白的纸张上,一个个小楷书写着的历史,总有一天会被更多的人看到。
“不让我修明史,我就不会偷偷修吗?真当干什么都要你许可才行?”
康熙的举动到底是给胤欣提了个醒,修史啊,谁能比他更适合呢?等写完了明史之后,他还要写秦史,写汉史,写唐史,写自己所在的这段清史,记忆中的一切可能随着时间而褪色发黄,唯有那白纸黑字,才能历久犹鲜。
不过一日,康熙就听说了胤欣的“发言”,那一番言论到底没能保密,而带给康熙的感觉,除了耳目一新之外,也有荒谬之感,这孩子才多大,便这般大言不惭,尤其那冠冕堂皇的言论,虽未必无理,但出自一个孩子之口,到底是古怪了。
至于那“小心眼儿”的评价,康熙表示,作为一个大度宽容的皇帝,他是能够容忍自己的儿子… …屁!那是他儿子,他是他们老子,他们敢说他的不是,不孝了是吧!
“平妃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第二日,胤欣因为疏于功课,被罚去跪奉先殿,跟去年一样,这一跪便是三天,三天水米未沾牙。不一样的是,平妃也被罚了禁闭,理由是教子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