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天清寺那回站门口一直看你的大胡子。”
“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倒是姐姐上心了。”
“你敢说你不是。”
“我就说我不是。”
见她脸色如常,神情口角一点风声不露,二姑娘无计可施,忿忿地说:“你就嘴硬吧,早晚我会查到他是谁的。真是不要脸,刚勾搭上顾大少爷,又勾搭上一个来历不明的,一脸的胡子,跟猩猩一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她这么说晋王,阮碧心里恼怒,冷哼一声说:“二姐姐尽管去查吧,不过可别杯弓蛇影、风声鹤唳,莽里莽撞的,弄得天怨地怒、人嫌狗憎,大白青天的下泡鸟屎给你。”
二姑娘又气又羞,脸色惨白,眼睛却红了。
“说句实话,我真看不明白你,正儿八经的一个阮家嫡二姑娘,论出身,京城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人前人后,谁不夸你一句,正宗名门闺秀。可是你呢?非要揪着我不放,非要往我身上泼脏水,非要自个儿往下三滥走。天清寺里你撞个头破血流忘记了,如今连鸽子都看不过眼,撒你一泡屎,你还要不知悔改吗?再说你恨我,这真是天下第一大荒谬之事。我究竟跟你有什么恩怨?杀父之仇,还是夺夫之恨?要说恨,也该我恨你才是。年初延平侯府赏梅,你非但不维护我,还跟着别人一起瞎起哄,害得我一命……差点一命呜乎。”顿了顿,阮碧吸口气说,“那日定国公府菊会,谢明珠和韩露咄咄逼人,若非我帮着你,你就露馅了。你非但不感激我,还叫嚣着要报复我,便是因为顾小白帮我捡了一下花钿……”
听到这里,二姑娘只觉得刺耳万分,嚷嚷着:“关他什么事,我又不喜欢他。”话是这么说,心脏却象一把剑刺穿,拔凉拔凉的。又闻到发间挥之不去的鸟屎味道,隐隐觉得自己果真是人嫌狗憎了,眼眶便湿了。
阮碧听她声音哽咽,又看她眼睛里含着泪水,颇有点可怜巴巴。到底心理上已是成年人,不愿意再跟黄毛丫头斤斤计较,扭过头不说话了。
二姑娘用力咬着唇,不让眼泪流下来,心里万念纷飞。
想想自己,祖父曾任正二品的户部尚数,父亲是正三品礼部,母亲出身涿州望族王氏嫡女,外公一度任正二品的枢密使,无论是本家还是外祖父家,前三代都是封疆大吏。确实如阮碧所说,京城里排得上名号的出身,她之前的十四年人生也是倍受称赞,大姐出嫁后,每回有什么闺秀应酬,都是她出面的,人们也称赞她品貌俱全。所以延平侯府才会看中她,想要许给谢明月。
然而,自从阮碧病好后,事情就变化了。先是延平侯府悔婚,而后大家只看到阮碧的光彩,无论自己如何乔扮,无论自己如何说话,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分分钟钟夺走自己的风头。再也听不到别人对自己的称赞,别人的眼里看到的也只有阮碧……从前她还觉得自己有希望,至少顾小白喜欢自己。但是定国公府菊会,当阮碧张口说话,当顾小白只看着她,她终于彻底绝望了……
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二姑娘扭头看着窗外,不让大家看到。
车厢里气氛低沉,秀芝和春柳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大气都不敢喘。
好在天工绣房离着阮府甚近,不一会儿就到了,大家下了马车,各回各院,阮碧和四姑娘自然是一路。
“方才二姐姐怎么了?眼睛通红的。”
阮碧轻描淡写地说:“头上掉了鸟屎,觉得委曲,哭了。”
“二姐姐哪有这么脆弱呀?指定是让妹妹说哭了吧。”
阮碧笑了笑,不再多说。
到蓼园,只见几个园子里侍候花草的杂役扒着月亮门往里张望着,又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骂架声。阮碧和四姑娘纳闷地相视一眼,加快脚步走过去。门口聚着的一群丫鬟媳妇,见她们过来,纷纷让开路。
刚迈进院门,叫骂声便清晰了:“老东西,你躲在里面做什么?有胆子出来。打了人就想躲起来,世间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想想你自己什么玩意儿,若不是我公爹可怜你,拉你一把,你早就走投无路变成叫化婆子,居然恩将仇报,唆使你家那个下溅胚子打我儿子……”
只见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瘦瘦的媳妇站在东厢房门前的台矶上,双手插腰,嘴角喷沫。周围全是看热闹的丫鬟媳妇嬷嬷。寒星和桔子则站在东厢房门口,大概吓着了,有点蒙头蒙脑。
阮碧看她面熟,仔细想了想,那不是管着各院给养的罗大嫂吗?二管家罗山的媳妇,也就是刘嬷嬷的便宜儿媳,顿时明白,指定是来骂刘嬷嬷的。
周围看热闹的丫鬟媳妇嬷嬷听到脚步声,纷纷回过头来,看到是阮碧和四姑娘进来,便都互相扯着袖子、使着眼色,往旁边退了一点。一个紧挨着罗大嫂子站着的老嬷嬷也赶紧轻扯着她的袖子,罗嫂子正骂得起劲,一甩袖子,说:“做什么,别碍着我。”
寒星和桔子看到阮碧,如同看到亲人一般,奔过来叫着:“五姑娘。”
罗嫂子这才知道院子里的主人回来了,忙转头一看,只见阮碧身着红石榴裙,款步走过来,面沉如水。四姑娘落后一步,也是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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