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虽多,却总有砍伐殆尽的一日,而且,广东离这儿也远着呢,哪那么容易运到那边!、,土司到底是土司,脑子转得很快,立刻问出了当中关键两点。如果说刚才引章不过随口敷衍,那么此时她是真的认真动起了心思,其实她很清楚,并且她清楚土司比她更清楚,此地的松树不但密度大,而且质量高,一人合抱不过来的百年老树随处可见,土司尽着砍伐一辈子也砍伐不完,他这么说,显然是含了为子孙计的想法在里头,引章最敬重的,正是这种人。
“树木有伐有栽,可划分区域,有计划按年份按区域进行砍伐,伐了老树,补植新树,年年岁岁生长不尽,延绵不绝,子孙后代也无需发愁,怎会砍伐殆尽?若说运输一事”引章笑了笑,道:“可以走水路呀,此处往东南方一二百里,不是有水路可通广州吗?难道上思没有大河通往东南边不成?”上思往东南一二百里处,是出海口,沿着海岸线往北,可直达广州,上思境内河流众多,定然有那么一两条连通大海的,只不过清朝对海运颇为顾忌,虽然此处天高皇帝远,但有些话仍是不便摆明了讲。
土司一怔,眼睛大亮,笑道:“不错,九夫人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个水路,走起来其实不难。”
“除了松树,这儿的气候,栽植八角、huā椒、桂皮、竹笋也是很适宜的。南方的竹笋干在北方可是紧俏货呢,竹子编成的竹席、竹枕、
编的各种工艺品在中原也是大受欢迎,还可以运销国外呢,八角、huā椒这些调料更不必说,有多少,都可以销得掉!只是可惜,这些东西此地虽有种植,但较为零散,不成气候,对于买卖来说,力度不够。”
她本来还想说说药材,只是这方面自己确实不太懂,便闭了嘴。
倒是土司自己一边听她的话一边缓缓凝神点头,顺口道:“我们这还产许多特有的药材,在外边也是买不到的!”他眼睛亮了亮,带着些试探笑道:“九夫人所言甚是,只是,我们这儿的人不擅长做生意,八角这些东西种植料想不难,打通水路也容易,只是,只是一”
引章瞟了一眼半眯着眼悠闲品茗,不管不问的胤táng一眼,稍稍踌躇,终是揽了下来,笑道:“不知土司可听说过骆家商号的太平通商行?”胤táng嘴角微抽,眼角浅斜,飞快瞟了她一眼:这女人,到底忍不住,又替她们骆家兜揽生意了!
“太平通商行?”土司怔了怔,一脸茫然望着管家。
引章心底情不自禁有一丝丝的失落,转念一想也难怪,骆家商号占据的是主战场是运河沿岸,土司没听说过也是合情合理的。
管家却是喃喃想了一阵,双眸霍然一亮,道:“可是,杭州的骆家商号?在广州好像也有分号的。”
“对,对!”引章大喜,笑道:“实不相瞒,骆家商号跟我渊源颇深,你们这儿出产的一切货物,只要运到广州,我保管叫他们全部收子。到时,双方可以定下契约,彼此都可放心!”
“有九夫人作保,那是再好不过!”土司大喜,笑道:“今日叨扰夫人,甚是失礼,夫人一席话真叫人茅塞顿开!打扰多时,九爷和夫人请好生歇息,在下先行告辞了,过两日再来探望夫人,到时还得讨教一二,夫人莫要嫌弃,九爷也莫要责怪才好!”土司边笑便站起身施礼告辞。
胤táng和引章听了一笑起身,亦客套了两句,引章是不会怪罪的,胤táng本来有点不快,但听他这么说反倒不好意思表现什么了,只笑了笑说了几句违心的话,将他主仆一行送到廊下,看着去了方才回屋。
在胤táng一眨不眨、颇含深意的目光注视下,引章下意识觉得有点心虚,细细想了想,好像没犯什么错吧?正欲开口,胤táng已温柔将她轻揽入怀坐在榻上,抚弄小猫一般轻轻抚着她,道:“累了吗?要不要回床上躺一阵?要不,喝点燕窝粥?”
“我不累”引章用拇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笑道:“我想理一理思路,好好想一想。”她估摸着,土司回去定会跟手下人商量,过几天一定会再来找她的。
“胤循只淡淡说了这句话,又道:“这事也不急在一时,你先歇着便是!再说了,骆家商号的事你又不是做不得主,既已替他铺好了路,剩下的便让他们自己折腾便是了,人家堂堂一个土司,找几个擅长种植的还能找不着?你又来瞎琢磨!”
引章一想也是,这儿毕竟是人家的地盘,祖祖辈辈生长的地方,对这儿的地理环境、山川河流了若指掌,八角、桂皮等本就是广西特产,他们自然会就近找到专业种植能手,哪儿适合栽植何样,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不过,仅仅这样仍是不够的,引章蹙了蹙眉,默默凝思,她需要教给他们的是规模化、商品化种植的概念和现代统一管理的手段,毕竟,商品化的东西种植管理起来不能过于随意,对于果实大小成色以及采摘、晾制、收藏等环节还是颇有讲究的,不然,商品便卖不出好的价钱。
脑子转到这上边,引章顿时觉得要交代的事情还真不少,她抬头望望前方,心中默默寻思,看来这几日,还得好好的理一理才行。
于是足不出户,心中盘算,口中念叨,她说,鱼儿记录、整理,她们素来这么配合的,胤táng也已经见惯不怪了,除了提醒她按时服药、按时休息,便也由着她。其实就算他不提服药休息的事,鱼儿也是会提的,引章凝神细思,说着什么超过一个时辰,鱼儿便有些怠慢起来,动作迟缓,心不在焉,变着法儿的找理由暂停,引章知道她们都是为自己好,只好从善如流了。
土司招待得越发殷勤了,天天遣人问候不断,送各种补品或者消遣的玩意,但引章也就只能瞧个新鲜罢了,有时连新鲜都瞧不上。原因是胤táng对这些东西深恶痛绝,他可是亲身经历上过当的,心理阴影既浓且厚,一想起那什么什么汤他就心里发憷,对一切看起来无害实际上完全不了解的东西秉持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掉一个的原则,连边都不许引章沾,更别说尝了,就连土司夫人送来的几盆开得过分艳丽的盆huā在他一番越看越疑心的探究下也被阿青不动声色的处理了!只有一只羽毛翠绿鲜亮,巧舌能言,十分招人喜爱的绿鹦哥入了他的眼,留下给她解闷了。
对此,升章只能轻叹苦笑,谁叫她怀着人家的孩子呢?孩子爹的权力她无法录夺啊!不过好在,这几天她得琢磨规划的事,也没空闲跟他计较。
过了十四天,土司又带着管家一众随从笑吟吟的前来拜访了,此次目的性甚强,客套寒暄了几句,便切入正题。胤táng所料不错,土司回去之后跟手下幕僚商议,找人的找人、找树的找树、勘测水路的勘测水路,有了眉目,这才又上门与她商议。
据土司说,运输路线没有问题,上思有一条叫做横水的大河流通全境,连通百余里外的海湾,所有货物皆可由此运出,在海湾卸运,然后装上海船。海船可以租用船队,沿海一带,这样的船队还是不少的:也可以自己造船,三四年之后便可拥有自己的船队。造船的工匠也好找,虽然价钱有点高,但对土司来说,这不是问题。
松林砍伐的计划…也有了,将松林密集区分划分为二十区,每年砍伐一区,一区大概八万亩,砍完即种,如此循环往复。引章听了忍不住插嘴笑道:“可有留一片原始林不动的?百年古树可难长的很呢,该当留一些才是。”鉴于后世的教训,引章特别希望能够多留一些原始森林,这可是留给后代无可替代亦难再造的财富!百年甚至好几百年生长的大树,一旦倒下,要重新见到此情此景,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土司乍然回神,连连道:“不错,是该留着!等回去我再跟底下人商量,不但要留一大片原始森林,每年新栽植的树也要留一些不伐,祖宗给我们留下的,我们同样要留给后人。”
“土司所言甚是!”引章由衷笑赞。
什么生态,什么环境保护也许对他来说太陌生,但是逻辑越简单不是越好吗?祖宗给他们留了好东西,自然而言的,他们也想给后人留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