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蕊的手指因为一直曲着不停地捣梅花汁子,因而有些僵硬。她忽然听敲门声,惊得跳起来便去开门,僵硬的手指不听使唤,怎么抽不开门闩,她急得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她以为是姐姐回来了,可是门却打不开。直到门外传来的声音是隔壁王家哥哥和晓螺的时,她仿佛被人抽尽了力气,再也忍不住地失声痛哭。
王彦听见阿蕊的哭声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拍了半天门阿蕊终于将门打开,再也没有力气哭,却因为气结加之饮食不调而呕吐不已。
王彦慌忙遣晓螺回家找她娘来帮忙,自己则去酒馆的厨房烧热水,王家婶子给阿蕊熬了点稀粥,做了几位可口的小菜后,阿蕊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王彦不放心踌躇着不肯离去,她娘知道他的心思,也就由着他在旁边守着,带了晓螺回家。王彦怕惹人闲话不敢留在阿蕊房里,又怕白日里开着门太过光亮阿蕊睡得不踏实,思来想去,只得端了把椅子放在院子里廊下阿蕊房间的窗边,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将房门关上,端端正正地坐着,时不时地扭头看一眼睡着的阿蕊。
奚梅和朱棣启程继续北上往济南府而去,三宝派的人到酒馆时恰巧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消息传到他手上时,起初他的一颗心,揪着疼,慢慢地想到那朴实的少年在一旁相守时,失落中带着些许安慰,宽慰着自己那颗只能孤寂着的心慢慢地嘲笑地吁叹自身。然而朱棣能告诉奚梅的不过就是阿蕊在酒馆里认真酿制梅花酒,而王彦有空时亦在一旁相陪。
朱棣一路走得虽慢,但选的路倒也是直去北平的路。过了镇江之后,途径淮安兖州(今山东临沂)往济南方向而去。春日里天高气爽的日子,一路的景致也大体相同。在兖州府的驿站那晚,奚梅趴在窗户上看着天上的一勾下弦月,一时兴起轻声哼唱:“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
哼完自己也觉得不妥脸羞得通红,一转脸看见朱棣正笑看着她,益发地难为情,低下头道:“我胡乱哼的,你,你……”
朱棣却一本正经道:“唱的什么?我正听得入迷,怎地不唱了?”
奚梅转回头不理他,口中却道:“不过是我家乡的小调《月子弯弯》,只会这四句,再没有了。”
朱棣歉然道:“这些天来有些闷到你了是吗?你素日里除了酿酒和读写诗词,还做些什么?”
奚梅侧首想一想道:“闲来无事,女孩儿家,还能做什么。不过是绣绣花,做做香囊而已。”
朱棣一听便来了精神:“你帮我做个香囊,让我日日戴在身上可好?”
奚梅口是心非道:“不好。”说罢,再不理他,只静静地弯起嘴角笑。
朱棣自然知道奚梅的心思,打开房门唤了三宝来吩咐道:“派一个侍卫,拿本王的令牌即刻前往苏州织造,就说燕王爷要取些苏州出产的各色上用纯色锦缎和各色上用丝线,梅儿有些无聊,快马加鞭,速去速回。”
关上门回头看到奚梅正在发怔,神色有些古怪,关怀道:“梅儿,你怎么了?”
奚梅苦笑道:“没什么,不过想起一个典故。当年杨贵妃‘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如今我也算是体会到了。可转念却又想起了‘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不免有些唏嘘!”
朱棣顿时有些着恼,抬起手便轻敲她的额头:“我不是皇帝,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你我乃是寻常夫妻,杨贵妃再如何风光也不过是个妾。你怎倒想起唐明皇和杨玉环来。满嘴胡说八道,如今大明太平盛世,哪里来的安史之乱和马嵬坡,你我自然是白头到老。”
朱棣在奚梅面前或是嬉笑或是玩闹或是宠溺或是爱怜,从来都是和颜悦色。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朱棣这样认真,自己心中也觉得甚是不祥,这样的比喻十分不好,忙道:“原是我不好,胡思乱想,你别当真。”
朱棣不由分说一把将奚梅揽入怀中道:“我自然不当真,你更是不许当真,这些天你确实有些无聊,我早该打发人去,回头好好地绣个香囊给我,记得务必是寓意我们夫妻恩爱永不分离的。”
子夜时分,奚梅已经熟睡。朱棣灭了烛火躺在榻上思量:“兵有四机,一曰气机,二曰地机,三曰事机,四曰力机。气机不急,父皇年事已高,不过是静候时机而已;至于地机,这一路回北平刚好将各地守城的官员摸个清楚;既然父皇和皇太孙如此不放心,不如将计就计静候时机时在事机上好好做些文章;只是这力机,实在是大有不足。”盘算久久,也不知是何时才入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