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便指着贤妃道:“此事是由贤妃先提起的,便让她开始说吧。”
贤妃站起来道:“是。”
环顾了一下四周,打量了每个人脸上的神色,贤妃才向宁妃和蕊乔笑道:“不知两位妹妹可还记得康德四十九年,也就是九年前的庚寅年发生的事。”
“记得。”蕊乔没等宁妃回答,率先抢答道,“固然时光飞逝,我也还是记得那一年的夏天特别长,与今年的一般无二。”说完,学着贤妃的模样一般,同样扫视了一眼在座的诸位,笑的意味深长。
贤妃虽然看起来淡淡的,但仍旧难掩她嘴角的一抹得意之色:“诚如妹妹所言,那一年的夏天特别长,夏令十分的七夕又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京中的世家贵族都会驾了马车去郊外看凌霄花,其中以雁回山的凌霄花最是出名,山顶有水月庵一座,于是看花的时候,世家女子免不了去一趟水月庵求一支姻缘签,顺道向庵中的一道百年老树上抛心愿碟,似乎这一趟行程已是京中七夕节的惯例了。”贤妃说道这里顿了一顿,问蕊乔,“不知妹妹可有去往水月庵呀?”
蕊乔摸着手上的金护甲,不咸不淡的接道:“自然是去的,除了我以外,同去的还有废太子良娣傅琴绘,以及泰王殿下和当今陛下。总共四个人。”说完,淘气的斜了贤妃一眼,“既然是京中世家女子都去了,想必贤妃姐姐也不能例外吧?”
贤妃没想到蕊乔承认的那么快,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恢复镇定道:“本宫亦不能免俗,试问这天下间女子谁不想嫁一个如意郎君呀,当然是也去了。只是没有妹妹那么好的福气,从前听人说妹妹与陛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原来还真是青梅竹马。”
蕊乔不理会她的话中有话,坦然道:“要说青梅竹马,也确实称得上是。只是那时候年少,与陛下磕磕绊绊的,总是不睦,而今想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蕊乔越是如此说,贤妃望着皇后的眼神越是有一种煽风点火的意味,像是在说:你看吧,我没骗你!
蕊乔也不躲闪,正大光明的直视皇后。
贤妃道:“本宫近日来一直在长春宫里念佛,偶然一次出宫便是前几个月去了一趟水月庵,恰好遇见了水月庵的净尘师太,那位师太竟然还认得妹妹,得知妹妹如今身在妃位,很是为你高兴,特地带本宫去看了当年妹妹你写的心愿纸。”
“哦?”蕊乔冷冷一哂,“天下间似乎这样的巧事总能让姐姐给赶上了。”
“这有什么。”贤妃说着自袖中拿出一个香囊,再从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太后道,“请太后您过目。”
太后微微扫了一眼便道:“嗯,哀家看的清楚,上头写的也清楚,可要给蕊乔看看吗?”话音才落,又改口道,“想必蕊乔心里也再清楚不过,她自己写的岂能不知道嚒?倒是皇后未曾见过,还是先让皇后看看吧。”
说着,将纸条传给了左手边的皇后,皇后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纬。蒲纬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皇后顿时气的脸色铁青,饶是她脸上擦了那么几层脂粉之后也还是遮掩不住,下意识的抬高音量道:“如妃,这可是你所写的吗?”
蕊乔不慌不忙的淡然一笑,示意木槿从皇后手里接过那张纸,道:“待臣妾看过之后再与皇后说道。”
木槿把纸条交到蕊乔手里,蕊乔不由一怔,她记得芸茉给自己看的虽然是同样的内容,落款人也同样是傅蕊乔,对象,即那个‘君’却是三殿下李潇,贤妃的原配夫君,怎么突然变成了了陛下?
但她迅速就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贤妃拖皇后下水的手段,很简单,只要她承认了这张字条是她写的,就等于间接承认了她与陛下少时便暗生情愫,只有皇后不知道,傻傻的被蒙在鼓里罢了,如此一来,皇后盛怒之下,便不再予以自己庇护,届时她在宫里岂不是任人宰割?须知皇后能容她,全是看在她与皇帝并没有真感情的份上,可若事实与皇后盼望的背离,那么蕊乔即被皇后视为不忠,她和孩子一定必死无疑。
贤妃明白无误的是在借刀杀人。
蕊乔望着字条轻轻地笑起来,贤妃不由心头一颤,皇后亦是狐疑,宁妃则是一手心的汗,至今她都插不上什么话,帮不了什么忙,她知道自己笨,只希望今天不要说错了什么害了蕊乔才好。
蕊乔朝着太后抖了抖那张字条说:“贤妃姐姐运气真好,拿到的这张字条还当真就是我写的。”
皇后的瞳孔蓦地一缩,闪过一丝杀意,蕊乔抬头定定的直视皇后:“少时无知,尚且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就跟着堂姐胡乱的誊写一通,如今一看肉麻的紧,可千万不要叫陛下晓得了,否则面子没处搁。”
太后、皇后和贤妃脸上皆闪过古怪的神色,她们没有一个想到蕊乔会承认的那样痛快,贤妃本来以为只要她拿出这张字条,蕊乔为了向皇后表示忠心,必定不会承认,那么她就可以出示第二张字条,然后将蕊乔置于死地,谁料她大大方方痛痛快快的承认了,倒叫贤妃一时之间措手不及。
贤妃于心底嗤笑了一声,暗道蕊乔果然是个难对付的丫头,当了下人七年,油盐不进,大风大浪眼前也是稳如泰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一切都尽在掌握呢。然而这是一个不能破的局,无论蕊乔选择承认还是否则,局面都对蕊乔不利。
贤妃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心下迅速的一计较,便暂时搁置了那张字条,转而先挑拨她与皇后道:“妹妹如此便是不厚道了,想当初在皇后的宫里当差,与陛下日日相见,若是心悦于陛下,应当一早向皇后主子禀明此事,怎会事到如今才与陛下修成正果,虽说妹妹怀着孩子,这些话不当说,但有意隐瞒皇后,便是妹妹你的不是了。”
蕊乔在木槿的搀扶下起身,亲自到皇后跟前跪下道:“嫔妾在皇后宫里多年,与陛下毋宁说是有过什么接触,统共也才见过三次面,还都是宫里的大宴,就算皇后主子不知道,宫里的下人们也可以作证,所以不存在嫔妾与陛下私下里暗通之事,嫔妾敢问皇后,是也不是?”
皇后冷静下来一想,点头道:“是,蕊乔在长乐宫里几乎很少与陛下见面。”
蕊乔接着道:“嫔妾与陛下有心结,一直未能化解,直到惠妃去世之前,皇后主子不在宫里,陛下思念皇后,见嫔妾是皇后身边的人,便召去询问皇后主子在善和过的好不好,平时在长乐宫里又做什么,嫔妾对于皇后在善和的情形知之甚少,但皇后主子在宫里的喜好却了解甚详,当即一一坦诚相告,也就是在那时候,嫔妾才与陛下化解了多年的心结。要说嫔妾有意欺瞒皇后主子,嫔妾没有,要说嫔妾不该写这张字条那更好笑,这张字条即便是少不更事所写,也算是误打误撞成就了今日的姻缘,若是拿给陛下看了,想必陛下也相当欣喜吧,毕竟嫔妾与陛下两情相悦,是一桩美事。否则又何来这腹中的胎儿?顶多,就是嫔妾在陛下跟前没点儿面子罢了,心事全让他晓得。”
蕊乔说的条理分明,她一个后妃爱慕皇帝是应当的事,为皇帝诞育子嗣更是应当的事,太后、皇后,或者其他任何人都不能以这个理由来苛责她,或者惩处她。
然而贤妃百战不殆,难得遇上那么一个对手,自然拿出百倍的精力来对付,微笑着从身后又拿出第二张字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