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后半夜,渐渐地下起了牛毛细雨,如飞针,如盐筛,打在琉璃瓦上发出窸窣的轻响,皇后听的一清二楚,便干脆细细的听,像是如此便可以梳理心中的思绪,结果这一走神转眼就到了五更天。
窗外鸟鸣禽啁,紫萱起身支开一道窗棂子,腥湿的草木香气霎时便涌了进来,叫人精神一震。
皇后道:“横竖睡不着了,不如起来吧。”
“是。”紫萱服侍皇后洗漱更衣。
张德全到长乐宫的时候,皇后早已打点停当,她熬了一宿,脸微微有些浮,眼底淡淡的青,干脆让紫萱多上了两道脂粉,口脂的颜色也偏重,紫萱小小心翼翼的说:“娘娘,太后不喜宫中的妃嫔太过妖娆,您平日里一向素净,今日会不会略有些庄重?”
皇后看着镜子里那张扭曲的脸道:“本宫瞧着这样正好,既不张扬,又够威势,咱们今日是要去断案的,要的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庄重’,清减的形容就留给贤妃去做吧。各司其职才好。”
这场大戏已经开锣,人物悉数登场,就等她粉墨亮相了。
果然,张德全一进门就打了个稽首,道:“皇后娘娘万安,奴才奉太后的旨意,传娘娘您过永寿宫一同去问话呢。”
“哦?”皇后装作若无其事道,“问话?问谁的话?还是要问本宫的话?”
张德全谄笑道:“自然是太后和皇后娘娘您一道问话,哪里轮的到旁人来问娘娘您,娘娘真真是多虑了。”
“张德全。”皇后叫道。
“奴才在。”
“你在宫里也很久了。”
“是,托娘娘的洪福,奴才才能在宫里扎稳脚跟。”张德全是皇后的一门远房亲戚,因此安国公在女儿一当上皇后之后,便立刻把人弄进来辅佐女儿。
皇后笑道:“你知道就好。只是本宫奇怪的很,怎么向来你一有什么事就第一时间只往太后那里跑?难不成太后的懿旨是懿旨,我的就不是?”
张德全是个八面玲珑的,不怕被为难,就怕阴森的,鉴于长时间被太后的喜怒折磨惯了,故而皇后并没有吓住他,反而流利的答道:“回主子的话,奴才也是为了主子您着想,要知道后宫虽是主子您的天下,到底还有一个太后摆在那里,她是您的长辈,陛下敬重的人,奴才自然是希望能自事情发生起就率先探知太后的心意,而后再来与娘娘您商议,请娘娘您定夺,这样娘娘在太后跟前便可以做到万无一失。奴才对娘娘的心,可昭日月,不敢有半句虚言。”
皇后‘蹭’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张德全道:“那你倒是说来听听,太后今日急召究竟所谓何事?”
张德全弓着腰道:“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只晓得三更天的时候,贤妃就在永寿宫外跪着了,一直跪到而今,后来太后让芬箬姑姑把人请了进去,没多久就叫奴才来唤娘娘了,娘娘您是后宫之主,贤妃越级找了太后自是不该,但估摸着也是事急从权,所以请娘娘不妨赶紧摆驾永寿宫,以防太后老祖宗她等急了。”
皇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笑着伸出一只手来,紫萱忙将她扶好了,一路走到外面,上了轿撵,稳稳当当的到了永寿宫。
贤妃淋了半夜的雨,身上湿漉漉的,冷的直哆嗦,但还是把事情当着太后的面大致说了一遍,太后听完便让芬箬带她下去重新打点梳妆一番,之后便赐座等皇后的到来,同时还请了宁妃。
蕊乔在元和殿里听说之后,淡淡道:“嗯,果然,当年的人都到齐了。这回该轮到我了!”
不多久,张德全当真到来请蕊乔,见她一脸轻松神态,张德全走到身侧低声说:“娘娘,您今日可得提防着点儿,事情似乎是冲着您去的。”
“多谢公公您提点。”蕊乔大方得体的一笑,“自本宫入主合欢殿以来,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哪一桩哪一件事不是冲着本宫去的?!”
张德全愣了一下,旋即颇为感慨的点头道:“是。”
“只是昔日娘娘搭救过奴才的一条命,奴才们虽说是苟且活着,却也知道好赖,奈何奴才无力报答,只有略尽绵力罢了,希望娘娘能逢凶化吉。”
“承你贵言,本宫自当逢凶化吉。”蕊乔说完这句话,木槿便盖下了轿帘,一行人向永寿宫去,到的时候,宁妃已经就坐,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一见蕊乔就浑身不自在起来,好像害蕊乔的人是她似的,蕊乔冲她淡淡一笑,宁妃的心总算宽慰了些许,心想她大约是有提防的。可惜到底紧张,双手始终绞着衣摆,如坐针毡。
太后却一如既往的笑道:“蕊哥儿来了呀,没怪哀家大清早的把你给吵醒了吧?”
蕊乔敛衽行礼道:“哪能怪母亲,来给母亲请安是媳妇们应当的,许久不来,已是内心不安极了。”
太后让芬箬赐座,一边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哀家今日听了一桩昔年的旧闻,对其中的曲折颇为好奇,于是便把所有人都召了过来问个明白,好解开哀家心中的疑团。”
蕊乔不卑不亢道:“媳妇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由始至终,皇后都盯着蕊乔,但是蕊乔不曾看过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