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却听见有人脚步如风,从一边的院子里闯进来,一屁股蹲坐到了地上,这人系一名女子,大约三十多岁,又肥又胖,浑像一颗肉球,一脸的横肉,她挡在龚宏跟前,撒泼似地骂:“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我当家的在这庄子里当牛做马!是一顶十的好汉!因你们同是姓龚的才忠心耿耿!”
“如今来了一个毛都没长齐小童!就要打杀我们这些老人!天杀的没良心!”这妇人坐在地上摇头踢腿,十成十的泼妇做派。她一掌打在龚宏身上,又哭,“当家的!你快起来!”
龚宏这才扶着他的腰,困难地站起来,瞧也不瞧龚钦,直往自己的屋里走——他住的久了,自以为本家没有人来,于是住的是主子的屋子,管也不管龚钦。
而他那婆娘跟在他屁股后头,一摇一晃一个硕大的屁股跟着进去,一时还转过头恨恨地瞪了龚钦两眼。龚钦此时才有时间,问道:“谁是晴兰的家人,到我跟前来。”
此时刚才被龚宏打骂的几个长工才畏畏缩缩地过来,是一个老汉一个老娘,两个小娃子,三个小妞子。大人牵着孩子的手上前来,争着给磕头,那老汉五六十岁,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高声道:“小少爷菩萨心肠,我们一家老小才有一口饭吃!”
小娃子们都是晴兰的弟妹,他们爹妈早年饥荒,死的差不多了,就祖父祖母和长姐看着长大,最小的才六岁,在庄子里却还是要去挑水做饭。
龚钦只是摆摆手,招呼他们起来,心里头却是被这些天真无邪的小孩单纯的目光给融化了。
此时此刻——
“嗨,你这婆娘,慢些!要谋杀亲夫啊!”龚宏疼地咧嘴,他的皮肉可不是铁打的,身上的伤口也写已经见了血,此时才唾一声,“若不是见他是个小娃娃,我必定要打烂他的头!”
他那老婆姓李,是个地主家的小女儿,长到这么大,五大三粗地,养成了个地瓜,又恶又蠢,给自己丈夫涂了金疮药,又骂:“那杀千刀的小崽子,你得给他点厉害瞧瞧!让他服你的威风!”
龚宏一巴掌挥过去,给李氏打了个五指山出来,骂道:“你就只会说,你当家的我还没说呢!你去买些毒药回来,一次两次吃不死人的,得做个慢慢死的样子。”
那李氏还是有点害怕,问道:“毕竟是龚家的少爷……若是死在庄子上……”
“蠢货,没有主宅那边的示意,我天大的胆子都不敢。”龚宏小声道,“还是老爷亲自穿的密信过来。”
他比了个杀头的动作。
李氏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那可是他亲生的啊。”
“管他是不是亲生的,富贵人家事儿多,谁知道呢!”龚宏看着自己皮肉伤的鞭伤,骂道,“原本还说给他个方便,一刀两断就是了,他让我如此,那这仇就细水长流地报。”
“非要让他偿够了苦头,才让他死!”
然而此时龚府里的徐氏心神不宁,眼皮直跳。窗子外头的丫鬟婆子吵吵闹闹的打跳,她向来是个善心肠,也不愿意责罚别人,于是只是在房间里踱步,又皱着眉头,愁上眉间。瑶珠此时端了午饭进来。
这还是徐氏给了瑶珠银子,下人们欺善怕恶,送来的午膳只是几片烂叶子随便在锅里一颠就送了过来,瑶珠还要使银子到婆子那去买。她放下饭菜,对愁眉不展的徐氏说:“夫人安心,少爷虽然人小,可是十分聪明伶俐,普通的鬼神都近不了他的身。”
徐氏叹了口气,端起碗来,又放下去:“我也知道,可我做娘的,心里头总惦记自己的孩子。他是渴了?饿了?有没有人欺负他?娘不在他身边,小小年纪,受了苦又向谁说?”
瑶珠叹了口气,坐到徐氏的对面去,轻轻拍了拍徐氏的手背:“夫人,你若信我,便好好的吃了饭菜,奴婢有法子送您过去。”
瑶珠比徐氏聪明,她知道留在龚府里,总有一天主仆二人都得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唯一的办法,就是过几日,等少爷站稳脚跟了,将徐氏送过去。才能保平安,而她,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就当是报答了徐氏这么多年来的情谊。
她捏紧手里的钗子,眼睛一转,那钗尖子直直地□□了自己的手心,血顺着留下来,瑶珠双眼含泪,朝徐氏说:“夫人,您委屈几日,立马就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