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坪寨寨门之前,立着一个人。那个男人,青衫磊落,风姿隽爽,皎皎如高山之巅皑皑白雪之上最清朗的那一缕月光。
他看着面有倦色的姑娘,她迅速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却是将凌乱的发丝搅得更乱了些。笑意微露,相视无言,胜却金风玉露与人间无数。
“姊夫,别来无恙乎?”空濛一句“姊夫”,打破了静谧的气氛。山谷中松涛之声瞬间冲入耳中,鸟兽正在归巢,偶然间发出鸣叫。
“空濛,”刘羁言点点头,“一路辛苦。”
“苏苏……”言语哽在喉间,他转过身,在前带路。
空濛依旧骑在矮马上,从人为他牵着马。刘苏早下了马,沉默走在羁言身后。
异样的沉默蔓延出无限尴尬,连马匹都似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不安地喷着响鼻。空濛笑问:“姊夫,我外甥儿可还好?”
这一问,连刘苏的好奇心也勾了出来:“起好名字了么?生得好看么?”羁言的容貌,那孩子只需继承七分,便可赢得大把少女爱心。
“名为‘砚’。”至于长相,自己去看就晓得了。
见他避开自己第二个问题,刘苏继续沉默。倒是空濛笑着接口道:“好个文绉绉的名儿!”羁言不答,他也讨了个没趣,扁扁嘴,也跟着沉默下来。
一时到了兰坪寨,不及休息,空濛便要去看望潋滟。刘苏推他:“你要去你去,我不去!我是回来看我侄儿的,不是来看你阿姊!”竟是打定主意不肯与潋滟会面。
羁言道:“你的卧房,仍是先前那一间。”便领着空濛去向潋滟房中。
刘苏一个人怔在原地。“她的卧房”,是整个兰坪寨规划中,最好也是最大的那一间。潋滟竟未曾入住么?她一路走去,这才迟钝地发觉,潋滟居所离她住处颇远,而羁言住处与她们都不在一处。
四日后,便是刘家阿砚弥月之喜,兰坪寨最能干的猎手与主妇、少女全体出动,提前三日操持起宴席来——反正来参加的也都是周围村寨中的羌人,并无多少外人,便尽数按着他们的习俗办了。
倒是沉寂已久的莺歌海遣汲湘带来了礼物,可怜卫夫人至今仍以为刘羁言便是当年她放弃的那个孩子,尽管羁言从不视她为母,她亦骄傲地不肯认子,可终究是有着牵念的。否则,便不会派出自己最得力的侍女,长途跋涉至这山长水远之地。
汲湘还记得出发前,夫人吃吃地笑:“哎哟哟,当日他们两个,简直是谁都不放在眼里!那姑娘如今可该哭了罢?你若见了她,记得替我嘲笑几句,切记,切记!”
待见着了人,汲湘却觉得,那姑娘不会哭,倒是她家小郎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难过。那样俊秀自持的一个人,究竟要难过到何种程度,才能教人从淡漠的微笑里头,看出难过来?
究竟是谁负了心,恐怕夫人猜错了。
一厢想着,一厢抱了刘砚来逗弄。口中笑道:“小郎君生得与刘郎君小时一模一样!瞧瞧这眉眼,真是教人心都要化了!”
被小刘砚融化了心的,不止是汲湘,更有兰坪寨一众羌女,连同他的姑母。刘苏与费藜等人围坐成圈,看着水汪汪黑黝黝大眼睛乱转的刘砚,他如今还太小了,委实看不出有几分像羁言,倒是可以确定生得不甚像潋滟。再脑补一下羁言小时候的模样,禁不住笑得又甜又软。
汲湘瞧瞧她,心下暗道:“这姑娘果真是没心没肺么?”她的模样,与郎君真个是对比鲜明。
然而当刘苏与羁言眼神交汇,汲湘发现,他们正在经受的折磨,绝不会少于对方丝毫。那么,她究竟是怎样做到,在别人面前笑得那样甜?
汲湘怔怔想着,满腹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