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哆——”两下敲门声,声声轻缓,却足够把浅眠里的宋歌给惊醒。
她睁眸,第一眼看到的是洁白帷帐,帐侧细钩处挂着一个香囊,那香囊做工粗糙,淡淡散发的气味却好闻,不刺鼻不冲喉,倒有种提神醒脑的好作用。
宋歌起身,两侧太阳穴一阵一阵胀疼,她使劲甩了甩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还在,但比昨夜的身体状况已好上许多。
屋外敲门声停了停,似乎在仔细听里头有无动静,待宋歌低低应了一声“进吧”,那屋门才“吱呀”开了半边,清秀少年端了托盘上面两盏白瓷碗,碗内黄黑液体摇荡。
“小歌,你可还发热着?”小瑞见宋歌半起了身,将两碗东西小心翼翼搁在桌上,随即转身担忧询问,“温大夫有事忙,嘱咐我看你把药和姜糖水喝了。”
昨夜那雨下得大,他早早歇下,直到后半夜温自惜回了屋子他才知道宋歌冒雨去了城楼,雨下了一夜,她也便在那里呆了一夜。宋歌的打算他只是一知半解,所以虽心下担忧,他还是不愿牵绊了她,忐忑等了数个时辰,天微亮时,雨停了。
她在雨停片刻后便匆匆回了来,城楼风大雨急,虽有隔板遮挡有锦被御寒,到底耐不得一夜寒气入体,宋歌跟几个司县府衙役交待了几句,转身面色不自然绯红。
温自惜一看便知受了凉发了热,一帖药开得迅速,宋歌蒙头就睡了去,似乎笃定了司空祁会进城一样。
“温自惜在忙什么?司空祁到了?”宋歌一口气喝了药,却对着姜糖水发了愣,虽然这偏方对治热的效果不错,但她并不喜欢姜的味道,“何时到的?”见小瑞点头,宋歌接着追问了一句。
“就在片刻前,进城的人不多,粮草大军估计驻扎在城外,不过他要想置身事外应该是不可能的了,”小瑞轻轻推了一把宋歌停在下巴处端着碗的手背,指间似有灼热感,烫得他未语耳根却先红,“进城之后他就直奔了司县府,如今正在前厅坐着,司县大人大病卧床无法见他,温大夫也不方便露面,现在前头气氛有些尴尬,司空祁指名要见司县大人,衙役兄弟们又得了你的意思不好将大人得病的消息散布出来,问题有些麻烦呢。”
小瑞别过头,盯着桌上空碗快速说完,又想了想回身补充道:“酒肆一事,温大夫已经安排熊大去办了,那人虽莽撞好斗,如今倒也愿信你,不打不相识,你要去西北,这人或许可以深交看看。”
他语气认真,看不出任何埋怨,每一句都在为宋歌考虑,似乎压根儿忘了自己几日前被熊大打伤的淤青还时有隐痛。
宋歌再一愣,昨夜是熊大和郑冲两人伴她在城楼等雨,虽相识不过数日,甚至这短短时间双方充满了摩擦和对峙,但到头来,陪她等一个武城是安是危结局的人,竟会是熊大。
那雨落了近一夜,原本预估着司空祁的队伍大抵要再过一日抵达,结果没想到,近薄晨的时候隐约可见远处铁蹄黑军。那时雨微软,滴在脸上温温柔柔,停或不停仿佛只看老天心情。可终归上苍看到那女子眉眼坚毅,稀稀拉拉又挂了一阵雨幕后,风缓了,带来一股子青草味儿扑鼻,夜干净得不像话,天未明亮,一切还有机会。远远人马未到,她急着和人将蜡烛点上,城下又是一番忙碌,灯火绰约,那队伍停在外郊仿佛审视这城池,她便也在城楼上头遥遥相望,赌气似的眯眼瞧对面,雨打湿她衣衫,贴着女子身段娇软。
老天感念她固执,东方擦亮,她唤衙役把蜡烛熄灭大开城门,唯一那留下的马儿在城门偏后架上了火堆,香味飘出时,那军队也便动了。
她心忽一松,疲倦感立刻侵袭,脑袋混沌两眼沉沉,勉强支撑着回府,最终还是敌不过寒气折了她身子,人软趴趴的睡过去了,这一睡便睡到司空祁进了司县府。
“小瑞,谢谢你,”宋歌仰头把微凉的姜糖水喝下,皱了皱眉嫌弃地将碗放到一边,直接翻身下榻站在小瑞身前盯着他认真道,“熊大帮我是一回事,打人又是另一回事,能者任用,错者该偿,只愿你不会因此误解了我。”她似乎生怕小瑞想岔了去,一字一句解释得很清楚。
小瑞笑,甚是开怀,“你我什么交情,何必如此见外呢?”他反问,转手想拍拍宋歌的肩膀,临抬到她胸前却又尴尬停下,收袖的时候耳根又泛了红。
宋歌却没有注意到,只转了关注点蹙眉问道:“司空祁在前厅?衙役们怎么搪塞的?温自惜人在后院吗?”
小瑞点头回答道:“他们只借口司县大人忙着城内百姓安顿之事暂时未归,毕竟听说司空祁脸色不太好看,想必应该已经知道城内都是难民的真相了,我也不方便露面,衙役兄弟们便叫我来问问你,如今该怎么办,”他说着把药碗收拾了,“温大夫在司县大人屋里,病情难以控制,适才他传话来,叫我们几人别出后院,司空祁都识得咱们的脸,出去太危险。”
宋歌想混入前往西北的队伍这一想法昨夜已告知温自惜,温自惜也是敢用人,将偷来几套军士服的任务交给了熊大。这其实也算好,毕竟熊大和郑冲在府外,比他们更容易行动,而宋歌眼下首要的问题,是解决司空祁要见司县大人这一要求。
现在已经不是想瞒下司县大人得病引起全城恐慌这一出发点考虑了,如果司空祁见不到司县大人,或者知道司县大人卧病在床,他很容易想到城内暂时没有领导者,那出计引他进城的对象又会是谁?很难想象如果司空祁要查,他们三人该如何躲?城内百姓不懂这其中深意,只消问一问,至少温自惜的名字司空祁是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