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看见了沈歆,眼睛微微眯起来打量了她一阵,然后才对沈歆露出一个笑脸,沈歆对他微微颔首,然后往沈郃旁边走去。
她手中正拿着一块半透明的东西,跟胭脂有些相似,但是显然比胭脂更加硬一些。凝结成一个小小的方块状,上面还雕刻着一些花纹。
见沈歆过来,沈郃开口道:“姐姐,你看它,听叔叔这是香皂,跟香胰子差不多,但是比香胰子干净些。”
沈歆看了一眼,问道:“她怎么会找上你?”
沈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听闻是她家中出了一些变故,所以想多换些银子。”
见沈郃还想些什么,沈歆打断了她,微微颔首道:“这样的事情你决定就好。”
沈郃神色稍安,梨雪和凝香也上前来,凑近了去看那块名叫香皂的东西。
四人围在一起讨论了一会,眼见着天色渐渐要到午时了,沈歆便道:“咱们快别这些了,吃午饭去吧,我正好带你们去岳阳楼吃那里有名的状元粥和烤鸭。”
三人没有不愿的,正往外走时,梨雪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沈歆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却见她低着头,耳朵通红地道:“小姐,能不能带上子桓?”
沈歆抬头望向了一直站在原地的那个男子,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梨雪,对于沈歆的目光,他只在开始时看了她一眼,随后就不管不顾了。
沈歆点点头道:“你去唤他吧。”
梨雪微微点了头分外矜持地走到他身边,同他了句什么。他往沈歆身上看了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看梨雪,忽然伸手为她撩开了耳边的碎发,梨雪本没有觉得什么的,直到注意到了沈歆等人的目光,才脸色一红,嗔怒地看了那个叫子桓的一眼。
等到两人来到面前了,沈歆才道:“我们走吧。”
子桓也不话,抬着头分外矜贵的样子,嘴边始终噙着一缕笑容,但是看见他的眉眼,却莫名地叫人觉得心里一寒。
等到了岳阳楼,毕竟只有子桓一名男子,便单独为他在一边支了一个小桌子,该有的菜,那里也都有一份的。
吃完了饭,沈歆接过兰香汤漱了漱口,然后突然道:“那个名叫子桓的家究竟住在哪里?既然是落魄世子,按总该有个出处。”
众人心知肚明,这话问的其实不是梨雪,而是在隔壁坐着的那个名叫子桓的。
沈歆对他颇多顾忌,尤其是他那样的面貌,倒不是因为他生的好看,而是因为,这样的相貌在京城里至少应该有人听过而已,但是她差人去打听了,但是却没有一户人家姓肃的。
还是所谓的落魄世家,潦倒公子。
肃子桓听了也不言语,倒是梨雪开口道:“小姐,子桓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她却什么都不出来。
沈歆看见她着急的样子,心到底是软了,于是岔开了话题,心里却想着,等有了机会,一定要与那个肃子桓好好谈一场。
这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等到出了七月,八月才初呢,沈歆就听见大郯国二公主回来的消息。
当初二公主作为和亲公主远嫁羸国,如今羸国势弱,年年进贡,但是二公主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上辈子她回来的早了三年,而且回来的缘由还是要给靖王婚配羸国的灵清公主。灵清公主骄纵跋扈,除了一张脸还算可人一些,对待下人动辄打骂,身边从来没有一个丫鬟可以服侍她超过三年的。
后来……后来靖王抗旨拒绝了灵清公主,再后来沈歆就嫁给了靖王。
这一回二公主回来的原因恐怕就不是为靖王婚配,而是来参加靖王和她的婚礼的。
二公主回来的消息一传过来,第二天沈歆就被淑贵妃叫进了宫里。
到了玉河院之后,沈歆才发现,不止是靖王在,二公主也在。
二公主的封号是婧雅,婧雅公主最爱穿的是红色,沈歆倒没穿正红色,但她今天却穿了一身朱红,比起婧雅公主身上有些压抑的正红更多了一分鲜活。
这里人人都比沈歆分位大,沈歆只能先一个个的行礼。
淑贵妃嘴角带笑,眼里含着隐秘的期待,像是在期待会发生什么一样,看见淑贵妃的表情,沈歆心中一跳。
靖王怜惜她,根本没让她行礼,就伸手扶住了沈歆的胳膊:“都是自己人,还行什么礼。”
听见靖王这么,沈歆便微微一笑,就要站起来。
婧雅公主却伸手将手边的茶拿起来,放在面前吹了吹,凤眼斜睨了沈歆一眼:“这是哪家的姑娘,这点教养都没有,也敢来宫里行走?”
听见这话,淑贵妃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看着沈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靖王面对着沈歆,眉头一皱,身上溢出了一些冰寒的气息,他正要发作,却被沈歆轻轻拽了拽衣裳。
靖王看见沈歆脸上带着的笑意,知道她还是能够应付眼下的场面,所以虽然心里担心,但还是没有话。
沈歆借着靖王的手缓缓站了起来,婧雅公主有些错愕地看了沈歆一眼,她万没想到,在自己了那样的话之后,沈歆还有勇气站起来。
她脸上现出一丝阴霾,凤眼瞧着沈歆,仿佛一把淬了毒的长剑,要将沈歆从头到脚给劈开一样。
沈歆不为所动,站稳身子之后道:“多谢靖王体恤。”完,看向婧雅公主,气度从容,没有一丝慌张,“回婧雅公主,我是镇北侯的长女,婧雅公主如果对我的教养有什么不满的话……”
“我若对你的教养不满,又怎么了?”婧雅公主看着沈歆,明明两人坐着一样高度的椅子,可她愣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表情看着沈歆。
沈歆微微一笑:“皇上赐婚我和靖王的时候,曾我淑娴有貌,端庄有才,进退有度,良善有礼,若婧雅公主对我教养有什么不满的话,看来只能找皇上定夺一二了。”
婧雅公主脸上的神情一窒,又转过脸来认认真真地上下看了沈歆一眼。
她虽然年长靖王,但是因为保养得体,所以脸上光滑白嫩,一丝皱纹也无,看上去倒像是年华正好的少女,但她身上却没有少女身上的朝气,反而显出了一些暮色来。
这种暮色沈歆在皇后娘娘身上也看见过,那种已经明白自己没有未来的,深深绝望,消磨日子的暮色。
好半响婧雅公主才道:“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的,还挺牙尖嘴利的。”
沈歆微微一笑,看向她,目光平静无波,倒是显得婧雅公主失了气度:“公主过誉了,我不过些实话罢了。”
婧雅公主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松开,不过目光偶尔隐秘地落在沈歆身上,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一样。
沈歆感受到了,却始终面带笑容,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淑贵妃见婧雅公主那么快就败退,不禁有些失望,懒懒地道:“你们姐弟俩这么多年没见,恐怕有很多话要吧,你们若是想要独处,那便去吧,沈小姐这里有我陪着。”
婧雅公主并非淑贵妃所出,相反的,婧雅公主的出身极低,她生母本是一个皇上宫殿外守夜的小丫鬟,不过与皇上一夜*,便有了婧雅公主。
后来羸国与大郯交战,大郯还有倭寇的威胁,一时间分身乏术,输了几场战役,无奈之下,才送出了婧雅公主去和亲。
等到这边肃清了倭寇,那边皇上就带着几十万大军压境,逼着羸国交出婧雅公主。
但她不愿意回大郯。
这件事一直被皇上当成耻辱,除了每年给婧雅公主送些东西之外,其余一概不闻不问。
沈歆上辈子从来没听过靖王起,他与婧雅公主的关系很好?
沈歆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靖王,却见他正冷冷地盯着淑贵妃。
她将心又放回肚子里去,上辈子她和靖王可没聊过几回家常,再加上上辈子婧雅公主回大郯的时候,她和靖王还没认识呢,又怎么可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她不明白,如果婧雅公主和靖王的关系真的好的话,那为什么婧雅公主却不给自己面子,这般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怎么就不怕伤了与靖王之间的情分?
沈歆一个出神,再次回神,便见三人都看着自己。婧雅公主脸上总算露出一丝胜利的笑容来,淑贵妃脸上带着一丝隐秘的笑容,目光晦暗不明,让沈歆不明白她为何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靖王伸手握住了沈歆的手,开口道:“本王与歆儿也许久未见了,皇姐这些年没回宫了,恐怕父皇想念的紧,皇姐还是先去看看父皇吧。”
婧雅公主的脸却白了白:“竑儿,你以前不都喊我阿莹的吗?什么时候,你都喊我皇姐了?”
靖王面色冷漠,像是浸在寒风中的冰块一样。
婧雅公主不知道,面前的这个靖王,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靖王了。
他目光静静地落在婧雅公主身上一瞬,然后道:“皇姐若是不愿意去见父皇,那就去去看一看思语吧,她初来大郯,想必会有些不适应,身为母妃,皇姐应当陪在她身边。”
从思语两个字一出现,婧雅公主脸上的表情就变得灰暗起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靖王,仿佛是被自己心仪的人拒绝了一样,又伤心,又失落。
靖王却没去看她的表情,握着沈歆的手,在她掌心偷偷地搔了一下。脸上还一本正经的,仿佛手上那些小动作不是他做的一样。
她微微瞥了靖王一眼,正对上靖王看过来的眼神。
沈歆再也没有了什么猜忌,靖王还是那个靖王,他对自己情深如斯,从没将别人放在心里过。婧雅公主的事情等两人独处的时候问问就是,现在嘛,就专心看她的表演就是。
就当是在看一场独角戏,这场戏里注定不会出现靖王。
婧雅公主看了靖王好一会才开口道:“竑儿,你现在可真是变了太多了,你以前……”
靖王打断婧雅公主的话,低声道:“皇姐还是快些去看顾思语吧,本王与歆儿还有事……”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玉河院里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她身上穿着一条又长又厚的寝裙,头发散乱,眼睛红肿。被身旁的丫鬟牵着,很是怕人的样子。
但沈歆却没去注意那些,因为她看见,小女孩露出来的胳膊上有几个指甲印。
现在这个时节,哪还有人穿这样的裙子,别是小孩了,就算是大人,恐怕也要热出病来。
那一条又长又厚的寝裙,恐怕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用来挡住小女孩身上的指甲印,那样的指甲印,只有下了死手去掐,还要是有长长指甲的人才能掐的出来。
绝不可能是她身边的宫女丫鬟,但如果不是亲近的人掐出的印子,又怎么能蛮下小女孩身边的那么多宫女嬷嬷。要知道,如果小女孩平日里有个磕碰,恐怕她身边的宫女都要被问罪。
除非……
沈歆转脸去看婧雅公主的手,她尾指上带着指套,金色的,上面嵌满了宝石,而没带指套的几只手上,也涂满了各种各样的颜色。
那些指甲上五彩斑斓的图案统统被沈歆抛到了脑后,她眼中只剩下婧雅公主手上那长长的指甲,带着锋利的颜色,像是一只只镰刀一眼,刮的人眼睛疼。
仿佛是注意到了沈歆的目光,婧雅公主倏地缩了缩手,脸色阴沉地瞪了沈歆一眼。随后她就看见靖王正在看着她,冰冷的眼睛里满是厌恶,像是看她一眼都觉得是玷污一样。
婧雅公主想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口,却又觉得什么都是徒劳的,她站起身,往小女孩身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