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巴士稳稳地行驶在盘山公路上,重川地区地形崎岖,崇山峻岭围绕着一个又一个河流冲刷出来的盆地,山路蜿蜒在山体之上,像是盘踞青山仰望云端的长龙。
即使与其他的地方相比重川的基础建设已经相对完善,因为地势的关系,人们想要去一些小城镇偶尔也需要走山路的。
这一辆车所走的,正是一个县级市开往省城的必经之路,路上车不多,这辆蓝色的巴士就像是在山间移动的小小蝼蚁。
此条路的沿途山河秀美,若是天气晴朗的时候,也会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靠车窗坐着的一个年轻人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算是宣告自己刚刚结束了的一次打盹,毕竟窗外的景色再美,连续看了一两个小时也已经很烦了,何况今天天色不加,到处都带着雾气,让人觉得沉闷。
年轻人轻轻起身看看前面,他的几个同学此时也都睡得东倒西歪,仅有几个醒着的多是在听着音乐。
再看看窗外,天好像更阴沉了一些,这个年轻人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旁边还坐着他的室友,原本也是在睡觉的,因为被他醒来的哈欠声惊扰,他的室友也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仰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色。
“咱们到哪儿了?”
“不知道啊!”先醒来的年轻人掏了掏自己的裤兜,有几块巧克力和一板木糖醇,巧克力必须是留给妹子,他掰了两颗木糖醇放在自己嘴里,又把一颗塞给了自己的室友。
“这鬼地方,又湿又闷,以后再也不来了。”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下着雨还要去山上看某个都不知道名字的战役纪念碑,吃住都按照最低标准来,现在想回省城坐飞机还要在大巴车上晃荡三四个小时。
越想越气,他呸了一声,把自己嘴里的木糖醇吐在了地上。
旁边,他的室友拿出一张纸巾,弯下腰去帮他捡了起来。
“马上要回去了,回去咱吃烤鸭唱ktv,你就别在这里置气了。”
看着自己的室友替自己把垃圾处理掉,年轻人哼了一声,便再也没有说什么。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虽然让山中景色显出了几份的葱翠,也让人觉得车里的空气更加沉闷了起来。
他们俩,连着前面七八个学生和后面坐着的老师,正是从都城某大学跑出来采风的历史系学生。
重川,是这个国家历史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之一。
除了文风鼎盛的古代史也有最完善的,近代史资源的保存也完整且连续,关于坠星战争记录的资料和细节也更加的全面。
他们这次想要做的课题就是关于坠星之战的,重川自然是他们的必来之地。
“重川这个地方还不错呀,人杰地灵的。”后醒来的这个年轻人头上有一撮发翘起。配上白白嫩嫩的娃娃脸显出了几分呆气,他也确实是个呆子,普通人谁会去理会别人吐出的木糖醇呢?
语气愤愤的那个青年男子脸上有几分精明像,穿着也明显比他时尚上几分。
“人杰地灵?”
那个时尚一点的大男孩儿笑了一下,笑声里带了那么一点点的轻蔑。
“要不是这里离海够远,哪里轮到这儿变成什么教育基地?穷乡僻壤靠着发战争财富起来的地方有什么好嘚瑟的?”
他的声音不大,大概只有他旁边那个娃娃脸听清楚了。
娃娃脸的年轻人拽了他的裤子一下,眼神下意识地瞟向了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人看他们才放松了下来,手上松了力气,只是说话的语气中还带着一点惶然:
“你别总说这种让人误解的话。”他看着自己的好友,实在是有些无奈,这个车里除了他们几个这些来采风的,剩下的都是重川当地人,当着这些人说重川不好,小心要挨打呀。
“误解?怎么误解?我说这不好,有啥好误解的。”
他们一行人来了重川整整八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要跋山涉水考察历史古迹,现在都要走了,还不兴人抱怨两句啊?
这么想着,这个时尚的年轻人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正在打瞌睡的老师,确信他没有听到自己的话,语气也下意识弱了一分。
原本只是两句闲话,两个年轻人说完了,就各干各的去了,山中手机信号不好,那个满腹怨言的年轻人本想刷个社交网站发几张自己这几天拍的自拍照,却怎么都发送失败。
“这穷地方连个网都没,难怪当初飞船都不来,一群穷逼杀了都嫌浪费力气。”
他是情急之下说的,自己没当一回事儿,却把自己的娃娃脸室友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别说了。”
“怎么别说了,这就是鬼地方,真cao了,为了个长鸡翅的女人……你说我图什么?”
他所说的“长鸡翅的女人”正是指的拥有骨骼翅膀的路乔。
娃娃脸这回真急了,他直接用手捂住旁边那人的嘴,结果还是晚了。
在他们斜后方坐着的两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扶着椅子背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这里是重川,人们最爱的事情,是在每一个或湿冷或潮热的日子里打麻将,一壶茶,一把板凳,一趟悠闲人生。
这里是重川,人们最爱讲的故事,是在每一个或纳凉或闲侃的夜晚,说起一百年前这片土地属于一个女人,她让整个重川城门大开,让无数逃难的人在颠沛乱世中看到了生的希望。
她让人们开荒开矿自给自足,以工代赈兴建水利工程,这些做法让身在重川的难民都能活下去,也在战争结束之后,给重川留下了飞速发展的基础。
她在这里拥有数个美轮美奂的府邸,全是庆朝的末代公主用来拉拢她的厚礼,可她一天都不曾住过,把园子都变成了收容所接纳伤者的收容所和供学者们使用的基地。
她在这里开设了多个抚恤项目,让很多失去了亲人的军属能够渡过一生中最困难的时期。
她还用自己的积蓄开办了学堂……
正史中记载,路俏真的一日不曾来过重川,可是在重川,她无处不在,不只在是那些香火颇好的祠堂,更是在重川人的心里。
现在冒出这么一个年轻人,大言不惭地说路乔是“长着鸡翅的女人”,让这车上的当地人如何不愤怒呢?
“小子,你刚刚说什么?”围在他们俩座位旁边的中年男人语气不善,娃娃脸年轻人努力撑着笑想解释什么,被其中的一个男人拍了一下肩膀拍了回去。
“我们没问你,小白脸,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敢诋毁路将军,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两个男人都开始撸袖子。
整辆车的人都被他们两个人的声音惊动了,要么摘掉耳机,要么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
刚刚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年轻人有点傻眼了,他真的单纯只是抱怨一下而已,任谁这么多天都这么辛苦,心里都是有怨气的,不过他排解怨气的方式是说损话而已。
他怎么也没想到,重川人护短路乔竟然护短到了这样的一种地步,根本完全不允许有非议的话出现,这两个肌肉型的大叔现在的表现就好像自己亲女儿遇到了流氓一样,而他自己就是那个不做死就不会死的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