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相当出色的——间谍!
如果她能著书立传的话,名声绝对会超过史上那些传奇女子!
在秦瑄的百般纠缠下,容昭和秦瑄一起在永寿宫正殿见了文悦,听了文悦的一番经历后,容昭的心里浮现了这个念头!
尼玛,她重活一世,自以为足够跌宕精彩了,可和这位相比,确实差了不少距离!
容昭前后两世,也都足以称得上不凡女子,前世短暂一生经历家族败落崛起,她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制药术,将败落的家族一手扶起,又将仇人一一打落尘埃,而今生,她的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更自由。
无论多么精彩,总归是为了她自己。
但是,文悦的心中,没有自己,只有国家!
而她的国家,自然不是南疆,而是大乾!
国宴之上,文悦一首荡气回肠的歌曲,将自己的一生展现得淋漓尽致,那首歌中的孤女,就是她自己。
文悦本来有一个还算和美的家庭,两情相悦而结亲的父母,但随着父亲变心,从青楼里迎回了江南一代名妓作妾室后,母亲郁结于心,且不小心中了暗招,不久便撒手西去,留下她一个孤女,说是嫡女,却被人磋磨得宛若乞儿,大冬天穿着单衣去河边洗衣,冻饿得晕倒路旁,被微服路过的秦瑄随手救下。
文悦的经历,使得她对男人和家庭都有深深的憎恶和反感,她在初进群芳院时,就下定了和其他女子截然不同的决心——她要成为最出色的女间!
文悦七岁便进了群芳院,学的是武艺,看的是史书,与别的女子多有不同,所以有意无意地被排挤,她也不以为意,十三岁出师,恰逢那缇归国,秦瑄察觉那缇的威胁性,挑人潜入南疆监视那缇,文悦便向暗二自请前去,她年幼,扮成个小子,混进那缇的队伍中便上了路,自那后消失了一阵子。
两年后,开始给驻扎在南疆的大乾情报机构传递情报,刚开始,她只是那缇后院的洒扫小丫头,也接触不到什么情报,后来用了手段,调到了那缇一个宠妾的院里,那个宠妾,就是真正的文悦公主的母亲。
说起来,也是文悦胆大心细,意志坚定,她选了一条从来没有女子走过的路。
作为女间谍,色诱常常也是一条容易走通的途径,所以,几乎有本事的女间谍几乎就没有丑的,美貌也是一件令她们迷惑敌人的大杀器。
文悦能被誉为南疆圣女,可见已经美到了巅峰的高度,比如容昭,便美名传遍天下,同样的,文悦如今的名声也绝对不比容昭小。
然而,凡事过犹不及,文悦若只是一个和亲公主,美貌自是她的优势,而作为一个间谍,本就处在阴暗处行事,过度美貌却使得她时时刻刻都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中,给她增添了无限的危险,如果换成一般的女间谍,说不得,就会易容掩藏自己的美貌了。
可文悦不,她偏偏反其道而行。
文悦没有选择暴露美貌从而进入那缇的后院,反而作为一名粗使丫头沉寂下来,一心一意地伺候着当时的五公主。
五公主年幼时还算受宠,然而那缇后院美人众多,争斗尤其惨烈,她母亲不敌,早早就去世了,五公主没有母亲护着,渐渐便成了透明人,身边仆役风流云散,自己也搬进了最偏远的小院,唯有文悦始终跟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五公主不是个性子强硬的人,与其说是柔弱,还不如说是懦弱,比红楼里的迎春还不如,又有一副林妹妹的多愁善感心肠,不过三年,便布了她母亲的后尘,静悄悄地走了。
文悦身为间谍,何其机变?心知五公主一去,她前途叵测,多半会被那些女人以怠慢五公主的原因打杀了事,这样一来多年的努力就要毁于一旦,并没有将五公主去世的消息传出去,反而趁机取代了五公主的身份,反正与五公主亲近的人基本没有,她多年与五公主朝夕相处,对五公主的言行举止喜好习惯了若指掌,绝对没有露馅的危险。
至于五公主的遗体,却顶着她的身份,被她“心生不忍”地使人送到了五公主母亲坟边悄悄葬了,虽没有什么死后尊荣,却也圆了五公主一腔思念母亲的渴盼。
自那以后,文悦以五公主的身份在后院低调地生活着,到那缇夺位之后,她便无意间露出了绝顶的美貌,被文玛公主发现,入了文玛公主的眼,自此逐渐开始接触南疆的一些机密——文玛作为极具野心的女子,对自己的那些更加名正言顺些的兄弟自然是不信任的,反而是无牵无挂只能依附她才活得好的五公主,更令她放心。
文悦就凭着自己如今的地位,慢慢传递出越来越有价值的情报,最终成为南疆情报机构的负责人。
“属下原本是打算借机踏入南疆权贵人家,且已经挑动文玛公主拒绝前未婚夫,希望减少文玛公主武将方面的支持,减少她继位的筹码,给其他那缇的子女机会,因为投入了比较多的精力,却忽视了那缇的行踪,使得那缇踏足大乾,属下却没能事先察觉,实属失职。
此次文玛公主自作主张,想了一出美人计,因为那缇不在国内,无人可以阻拦,属下无奈,只得走了这一趟。”
最后,文悦语气平缓地总结,观她神色气度,虽清冷却不失雅贵,不像是经历过这许多糟心事的孤女间谍,就如同一位真正的公主,着实让人叹服——这才是顶尖的间谍啊!
秦瑄对她的一系列经历并不很感兴趣,不过是知道容昭好奇,才让人详细讲述的,不过,他倒也记得,群芳院当初最优秀的可不就是她们中最小的一个女孩儿吗?如今他倒是见到了。
他对她话中所言“那缇不在国内”这件事更加在意。
“你可知那缇去哪里了?”
“属下不敢确定,只有一些猜测——那缇的行踪无人知晓,只是属下身在南疆宫中,倒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有一段时间,那缇格外宠爱那位来自北边草原的耶律夫人,与耶律夫人娘家通信频繁……”
一南一北,隔得可够远的。
文悦既然把这个情报郑重其事地送了上来,就说明她凭借多年培养的敏锐发现了其中的不妥,甚至有可能是极严重的问题。
秦瑄若有所思,他很快便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闪。
不过他自然不会跟文悦说,当下和悦地道,“你辛苦了,这么多年你立下的功劳暗部都有记录,既然已经回国,无论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只管告诉暗二,朕不会亏待你们这些替大乾卖命的无名英雄!”
文悦抿了抿嘴,胸口一热,她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心头翻涌的热潮,含笑道,“属下多谢皇上恩典,属下身为大乾子民,所做的一切都是本分,不敢居功自傲。属下现在还不确定将来如何,待有了决定,再报与首领。”
秦瑄点了点头,“朕已经令人收拾了慈心庵,且让梁松送你过去,先住下适应适应现在的生活,不用着急。”
文悦端端庄庄地向秦瑄和容昭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走过皇宫中四通八达的甬道,文悦看到左侧甬道尽头站着一名衣饰华丽的青年女子,身后跟着一群人,自己围着一袭玄狐皮大氅,弱不胜衣,苍白清秀的脸上透出了一股交织着多种情绪的复杂神色,惊艳、迷惑、自嘲、幽怨、认命……
文悦微微一顿,向那头遥遥行了一礼,继续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这个意外出现的女子完全没有扰乱她的心,文悦的心情异常地平和,有种繁华落尽后的平淡,宁静安详得不可思议。
她知道,如果她提出入宫,皇上看在她立下诸多功劳的份上,兴许会答应她,不过是养一个人,就像宫中的除了璟贵妃娘娘外的任何一个主子,好吃好喝一辈子衣食无忧也无需担心老无所依。
但她就是不愿意,在南疆的后宅后宫,她看得经历得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