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的北京街上甚至比后世还要拥挤,自行车与摩托车交织,整治三乱前的城市劣质塑料袋飞扬,偶尔有堵塞的下水道散发出冲天的臭味。
城市外围还没有被高楼大厦取代,路边摊录音机招揽顾客,一会是郑智化的全新大碟水手,再过一条街又是张雨生的大海。
如果大海能够换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生等……
录音机卡带,发出变声器般的扭曲声音,王曼摇上车窗,问着自从进市区后就格外全神贯注开车的杜奇:“快到了吧?”
“马上。”
越野车拐进小胡同,两侧景色突然一变,这里绿树成荫,环境清幽怡然。再拐出来时,宽阔的街道已是十分整洁。简朴的红砖大门前,扛枪哨兵站得笔直,仔细检查过往每一辆车。
“这是我朋友,她来姥姥家。”
大院里住着都不是普通人,这边住户可以自由出入,但不可以随意带人,这也是为所有人的安全负责。
没等哨兵硬邦邦地宣布规定,王曼率先拨通虞家电话。边等候她边打量下四周,前世她跑销售,对北京城也算熟悉,但记忆中她从未来过这边。
明明是很大一片,在偌大的北京城中,就像是被人遗忘般。鲜少有人误入这里,也从没有新闻媒体报道这边。
“曼曼。”
出来接人的是虞楠,几天不见她还是老样子,只是眉宇间带着罕见的疲态。
王曼纳闷,楠姐标准的女超人,在邹县读高中那两年,她天天都是神采奕奕。
“楠姐,你生病了?”
虞楠摇头,将一个文件夹交给哨兵:“张哥,她是我妹妹王曼,这段时间就住我姥姥家。”
哨兵只是依程序办事,核实好文件后,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快进去吧。”
“我们先去转转。”
不等王曼反应过来,虞楠拉开车门,将她塞到越野车后座,自己也跟上来,眼神示意杜奇开车。
“怎么了?”
“我二舅妈中午突然回来。”
虞楠没再多说,但这一句就足够了。跟虞阿姨生活那么久,王曼大体知道虞家情况。总体上这是幸福的一家。
可世上从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二舅一家子就是整个虞家最大的不和谐因素。二舅是标准的二世祖,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当年他失手打伤人,那时候整风日盛,为了抹平此事虞阿姨嫁到李家。对此他非但没有丝毫感激,反而觉得亲妹妹嫁过去是高攀享福,即使后来出事也是她笼不住男人心。
诸如此类事件不胜枚举,而两人正好夫唱妇随,一致挑战邓奶奶身为艺术家那颗比常人要敏感脆弱的心。
“那我们去住酒店?”
“不用,她下午的火车。幸亏你们晚来会,不然铁定跟她撞一块。”
虞楠打个呵欠,靠在椅背上眯眼,这几天妈出差去了吉林,她被亲戚们连番进行爱的轰炸。对于她有那么个农民出身的后爸,他们深感惋惜和痛心;连带扯出她吸毒加走私,如今还在牢里蹲着的亲爸,一堆人面上唉声叹气,恨不能带她受过。
背地里,她也愿意相信这些亲戚真为她难过。可她不小心听到几位八竿子打不着的妹妹幸灾乐祸,说她再要强又怎么样,还不是有全套拖后腿的丢人父母。
“楠姐你还是先睡会吧。”
王曼觉得问题可能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哎,看来这次是没法愉快地玩耍。
“唔,杜奇你去全聚德要个包厢,咱们先去吃饭。”
杜奇应下,王曼见虞楠了无睡意,凑到她身边给她看新得的镯子:“杨柳青一个奶奶送我的,我觉得比李家那个玉镯要好看。”
“当然好看,不过那镯子现在已经不在了。”
“怎么回事?不会是给李晶晶摔了吧?”
虞楠将她小脑袋按在肩上,自己头依偎在她头上:“猜挺准。”
王曼吐下舌头,她只不过是了解李晶晶那人。以她聪明又暴躁的脾气,明白过来后肯定摔那镯子。
“我也是听马娇娇说得,李晶晶摔了镯子,李家奶奶一点都没要怪她的意思,就这事让她彻底决定离婚。”
原来如此,全部的事都对上号:“刚我跟阿奇来时,道上遇到拦路的。”
“什么?”
虞楠身子一僵,坐起来端详下全须全好的王曼。她衣服很整齐,不像是跟人大战三百回合过。
“你们给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