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后干小芸的哭诉则让两人大跌眼镜:
今年河南再次大旱,从开春到入秋四个月,忙活一年庄稼颗粒无收,但是征收公粮的通知已经下来。
李铁牛家三男一女,四个孩子嗷嗷待哺,小儿子还是傻子。负担太重,去年他们就没交公粮,累计到今年要交双份。
屋漏偏逢连夜雨,临近秋收李铁牛娘又死了。在农村红白喜事都兴大办三天,九十年代又不兴多收礼钱,办红白事对每个家庭来说都是一笔极大的支出。
但是死者为大,丧事一点都不能马虎。靠着亲戚接济办完老母丧事,困难接踵而来。没人在家做饭洗衣照看傻孙子李狗蛋,落在老太太身上那份补贴也被收回去。
“补贴怎么收回去?”
干小芸抽泣道:“俺们超生,当官的说了,超生得交罚款,不能再发国家低保。”
这算哪门子规定,超生的社会抚养费归计生部门管,而低保则是民政部门的事,两者压根没多大关系。
倒是有种可能,因为要逼着人交社会抚养费,所以卡下低保。九十年代初正好计划生育执行严,各地方执法力度不同,此类情况也完全可能。
“那你们拦住我们干嘛?”
李铁牛膝盖一曲:“俺们也是没办法,好不容易才从村里跑出来,一路走到这,带来的干粮快吃完了。再找不到个大官帮忙,俺们一家六口真得去阎王殿见俺娘。”
大官?
原来是越野车暴露了他们的行踪,一般公职人员的桑塔纳和红旗,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什么差别。只有他们这辆军绿色的威武越野车,虽然没有挂白牌子,但打眼一扫还是能看出不同。
“你也看到了,这事我们没法办,只能给你们找下警察。”
“警察能帮忙?”
不一定,北京人那么多,警察也很忙,而且鞭长莫及。这事要真论起来,还是干小芸一家没理。
越生越穷,穷人没条件让孩子接受良好教育,愚昧无知的后代结婚后继续躲着生二胎,即便拼着孩子是黑户也要生。
没有别的理由,就是看着别家生儿子、生好几个凑一窝,他们也要跟风去生。这些人压根没考虑过,生儿子究竟有什么用,以及生而贫穷的孩子是否不幸。
唉……
王曼叹一口气,这事她真不想管。杜奇拍拍她的肩,向前迈半步刚好阻绝李铁牛夫妇看向她的视线。
“你们如果不相信警察,那就回去自己想办法。”
李铁牛跪在地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北京的警察应该跟他们那边不一样?可他好不容易摆脱警察的看守跑出来,万一再被抓回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干小芸同样抱着这种心思:“你们不能帮下俺们?”
杜奇无奈地拒绝:“我们就是学生,除了报警外,其余我们都做不到。”
“那你们父母?求求你们,狗蛋,快求求哥哥姐姐。”
流口水的李狗蛋机械性地重复:“狗蛋,快求求哥哥姐姐,咯咯,求求。”
杜奇扭头看向王曼,傻孩子的确很可怜,曼曼如果想帮的话,他可以找下爷爷。但天下不平事那么多,要是每次被拦路他都帮,那他一辈子别出门了。
再说这事李铁牛一家也不是全有理,可怜是可怜,犯错是犯错,如果可怜之人所犯一切错都可以被原谅,那这世界早就乱了套。
王曼坚定地摇头:“这事叔叔阿姨也得找公安局。”
的确是这样,各部门各司其职,不能越位。杜奇没再解释,而是直接拨打110,请求警察过来帮忙。
挂掉电话公路上驶来另一辆车,本来打算变道超车,走到杜奇身边时却停下来。车门打开,穿着白衬衣西装裤的中年人下来,朝着杜奇热情打招呼。
“阿奇,正巧你也回北京。”
“李叔叔。”
李叔叔……王曼站在杜奇身后端详着中年人,四十出头的年纪,举手投足间一派官威,可眉宇间的皱纹还是能看出他生活不如意。
“这边遇到什么事?”中年人定睛一看,目光绕过王曼盯住李铁牛三人:“你们是从河南过来的?”
“不、不是,俺们……”
典型的河南口音暴露了三人行踪,李铁牛扛起儿子,拉住干小芸就往公路沟里冲。被叫“李叔叔”的人跟两步,想到后面还有杜奇,连忙折返回来。
“这仨人拦住你们?”
“恩,说是想要份低保。”
“低保?”中年人轻嗤:“连社会抚养费都还没交。”
杜奇点头并不多说,中年人这才注意到王曼。他离开京城四年,打哪钻出个如此漂亮的小姑娘。看两人站立的姿势,杜奇对她如此保护,肯定是跟她关系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