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广善说得斩钉截铁,“倘若你真的要走,我不拦你。但蓝焰,我要告诉你,不管你走到哪里,大将军都会找到你,一定会。即便他会沦为流寇、乞丐,他也不会放弃寻找你!”
说完,广善再不看我,转身离开,我脚下却如坠了千斤般迈不出去。
我知道广善没有骗我,玄华他会,他会为了找我负天下所有人。我不能赌,不能用寒城陀城十万百姓和营中二十万将士们的生命来赌这场必输之赌。
走回床边,将包袱丢下,无声地滑过两行清泪。
玄华,这一世,究竟是我欠你的,还是你欠了我的?
为何还不放手?还不愿放手?难道,我们就要这般虐人虐己地纠缠一生吗?
肩头突然被人按住,淡淡的腊梅香味夹杂着些许汗味儿飘入鼻尖,我不由自主皱了眉,泪水却依然挂在脸上。
我知道来的人是谁,心中却不愿相信。
扬起睫毛看他,玄华正俯首看着我,双手紧紧按压在我的肩膀上,似乎想从我脆弱的肩膀上借取支撑他的力量。
他的头发有些****,光滑高洁的额头上带着层薄汗,亮晶晶的,被帐内炭盆的热气一烘,头顶上竟微微冒着些白雾。
他的长袍有些凌乱,领子上的系扣竟扣错了位置,将领口扯拉下来,微微露出他青筋毕现的脖颈,将他隐匿得颇好的怒意瞬间泄露。看他模样,便知他来得匆忙,连衣裳都顾不上穿好。
然而他的眼睛却微红,死死瞪着我,那模样,像是要打我,却又含着许多的舍不得。
我愣怔地看着他,他在生气,玄华在生气。
“谁惹你了?”抬起手,不由自主便想去抚他的眉心,才伸出,便觉不妥,手掌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下,横在他和我之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墙。
“大将军?”我开始不安起来,想站起身,却被他的双手按着无法动弹。
玄华便这样看着我,不理会我愈发的不安和紧张,亦不扫一眼我僵立在二人之间的手掌,只紧紧盯着我想要闪避的眼睛,眼眸愈来愈红,怒气越来越盛,最后,竟有星辰滑过,带起点点泪光。
我像被雷劈中了般身子一震,便站了起来。这次,他没有阻止我,却顺势将我一带,拥进了怀里。
他哭了,玄华哭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因为轩辕帝的父夺子妻,那般隐忍,那般仇恨都不曾落过一滴眼泪的玄华再一次哭了。
曾几何时,他亦紧拥我不放手,洒下两滴清泪。如今,他再次落泪,为的还是我。
我的心顿时拧成了一股乱麻,只觉剪不断理还乱。
“你要走?”他的声音是从牙缝中憋出来的,带着透骨的寒意,“你又想逃走?”
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两下,想推开他的身子,却无济于事,反倒让他搂住我的手臂收得更紧。
“草民已助大将军造好了诸葛神弩,且陀城寒城寻来的铁匠工匠及穆青山等人都已调入大将军麾下,除了军中,民间已再无人能造出诸葛神弩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对你们构不成任何威胁,大将军为何还要困住我不放?”
“私自出逃者,斩!”
“我没想过私自出逃,我又不是这军中的将士,只不过区区一个游方郎中而已。眼下将士们的冻疮之症皆已好转,财叔和其他郎中又随军而行,草民再无用武之地,便想回乡看看家人,还望……”
“家人?呵呵!”他笑起来,突然扳正我的脸扯了衣袖往我脸上擦下来。
玄华擦得颇狠,一道下去,我便觉得面孔火辣辣的痛,仿佛脸皮都要给他擦破了一般。
我忙摇着脑袋大喊道:“大将军,痛,痛!”
他像被突然惊醒了一般,猛地停下手怔怔地看着我,半响才拥住我苦笑道:“颜儿?你到底要装到何时?”
我脸色大变,脱口道:“我不是颜儿,我是蓝焰,是……”
“蓝焰?蓝颜儿?安青颜?有何区别?本不就都是一个人么?”
他竟知道,他知道,不管是蓝颜儿还是蓝焰,他知道都是我。
他是在陪我玩儿么?觉得这般戏耍我好玩儿,还是看见我处处受制于他的窘态觉得好笑?居然这般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
“你怎么能确定,怎么能……”
他看着我,深刻的忧伤似乎要将我淹死,“你当自己真的能逃过我的眼睛么?连广善都能认得出是你,更何况是我?”
我呆愣着看玄华,原来自始至终都是我在自欺欺人,他们竟人人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