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朴同带着悲伤神气,两眼如失崽的母狼,狠嗖嗖冲着慧娘呲开牙齿:“我要给我兄弟报仇!”大喊一声:“拿命来!”
手中长矛卷起狂风对慧娘当头劈下!
慧娘又累又饿没有力气接,往旁边跳开。
与此同时,有人从担架上跳起来,手中宝剑挥舞,奋力接了这一下!同时须眉皆张大喝:“大帅帐外擅杀功臣吗!”
擅杀功臣吗!……。
很响的传开来。
是鲁永安!
他伤在大腿上,养了几天好许多。本可以同去见邹国用,但鲁永安不愿意去,就装还没有好。他从京里出来就没有选朱雀军,就是对这些宫里出来的人烦透了,就是在军营中这粗旷地方,这起子人也只会勾心斗角,斗角勾心。
除去这些,真不知道他们还会什么!
鲁永安当初选来玄武军,是只想找个清静地方呆着。后来呆这几年,见过好几回政治斗,对邹国用为人越看越清楚,鲁永安好几回梦醒抹冷汗,幸亏自己眼力高,没有去朱雀军。
现在看国舅强迫玄武军全军入营地,指不定打什么主意。
几乎所有人都有一个心思,就是少帅不在,不能让十三少吃亏。鲁将军现在也这样想。
他不久前还提醒过慧娘小心袁家的人,见袁朴同在心中了然。
鲁永安本来看不上萧护的年青,经过兴州和前不久的战役,回想萧护数年前对自己处处小心,有礼遇的意思,只自己没放心上。
他还是没有原因的自傲。
但看着萧护千万交待的十三在眼前要被害,鲁永安心想自己还没有死,自己要死了看不见,才由得袁朴同杀。
狠狠一击还了袁朴同。
老子不活了,除非老子咽了这口气,才不管你怎么对十三少。
身边王源奋力起身,只起了半个身子,就起不动,只喘息大怒:“快,住手!”一口血喷多远!
不知哪里冒出来五、六个人,正围攻慧娘。
他们手里全有兵器,不用问也是袁家的人。
慧娘拼死力躲开,几次险些中招!好在有好盔甲。
鲁永安全力一击,又狂喊一嗓子,人早爬不起来。王源气得吐血后更奄奄一息。
“十三少,我们来帮你!”玄武军士兵们拥上来。袁朴同见不对,狂喝斥:“反了你们!退后,都退后!”
他往帐篷帘子那里退,一只有力的手伸出来,扼住他脖子!伍思德等人听到鲁永安大叫,和邹国用一起走出来。伍思德跑在最前面,隔帘制住袁朴同推出来,一瘸一拐的他面向邹国用:“大帅!我们少帅不在,这是欺负人吗?”
现场打斗升级,玄武军士兵们心中的败兵火哗一下点着,扑上去就揍人!
有人骂骂咧咧大叫:“老子们为谁输的!”
朱雀军帮自己,也哗的上来一批。
拳打脚踢,帐篷前瞬间乱了!
“忘恩负义吗!老子们是怎么输的!”
“不要脸!”
邹国用听着这些话,想当然阴沉着脸,对代中锡点点头。代中锡这才出声制止,分开众人听国舅训话。邹国用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让他们去用饭领衣服。伍思德等人聚集在一个帐篷里,把慧娘带这里来。王源总算能说话,无力动着手指:“走,走,”
他气得只会说一个字。
“让他去哪里?”伍思德皱眉:“才刚见大帅不是好神色,他想为这一次兵败找替罪羊!”几个人骂声出来,王源又摆手,急急喘气:“别别,隔,”慧娘静静接上:“隔墙有耳。”王源闭一闭目表示是这句话。
外面闯进来一个人,鲁永安拧住守帐篷小兵脖子带他进来,冷笑道:“你们说话注意!要不是我在外面看着,有几个士兵早爬上帐篷顶。”又怒斥那守门兵:“你他娘的只看着我,我不是贼!”
他一瘸一拐的,走几步到这里就气喘吁吁,又气这守帐篷的人只盯着他。
对慧娘,他倒关切:“你能走就走吧,只怕晚了走不了。我盯着呢,大帅才把袁家的人喊去,他们势力大,闹起来你小命不值钱。”
所有人神色凝重,伍思德沉思看着鲁永安:“老鲁,你装病呢?”至少还能走。鲁永安动动大腿,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缓缓气才道:“这不是还有伤,谁装!”见帐篷里人不说话,鲁永安也觉尴尬,往外走:“我还是出去看着,你们太不小心。”
“不!我不能走!”慧娘出声,鲁永安回头笑,是为慧娘理会自己:“你一走就没事。”慧娘静静道:“我不走,就死在这里,也是大家看到大帅冤枉我!我要走了,就难分辨!与少帅名声也不利!”
鲁永安傻了眼:“这有什么?少帅回来自然清楚!”慧娘带着生死全不顾的神气:“我要走,也得走得有个名堂。”
外面又乱起来,好似万驴过江。有人进来告诉:“金虎军到了,听说也战败了。”
金虎军回来的人和玄武军明显不一样,他们衣着半新,气色红润,几乎看不出打仗的样子。到晚上消息更不好,鲁永安有熟人在这里,消息摸得早:“张守户对着国舅大发脾气,说全是受咱们拖累的。又说少帅平时就养男宠去了,这样人亏得还能有人相中,列出少帅几条大罪,指挥不力,贻误战机,风流嬉戏……要把这次战败推咱们身上!”
“这老混蛋!”
“私底下又说许多话,他儿子们又会了袁朴同不知道说了什么。你们快想办法,迟了只怕咱们一起命不保!”
张宝成现在会的,是袁为才。袁为才是跟着慧娘回来的,自然一回来就待遇不错。金虎军独自扎了营地,请过袁为才来,张宝成送上礼物四色,不是实用的衣物就是金银,招待的也不错,香茶点心尽有,才战败的人不知道哪里拿出来的。
像玄武军战败,粮草都点滴没有。
“我知道袁先生伴郡主监军而来,想来袁先生是江宁郡王极器重的人,郡王才让先生来,又有国舅也高看一眼。”张宝成先一顶高帽送来。
袁为才对他诉诉苦:“当差不易啊。”
郡主不好侍候,少帅不好糊弄。
张宝成目光闪烁:“先生,郡主一定萧家郎?”袁为才一惊,张宝成凑近些笑:“我张家就不行?”袁为才为难,张家兄弟全什么模样?你们自己全不照镜子?
张大帅那模具不好,出来全不中看的。当将军没的挑,当姑爷江宁郡王妃不寒渗才怪。
“不瞒先生说,我四弟对郡主情深一片,为郡主还进京去钻过门路。”张宝成笑容满面:“先生啊,您也是男人。这女人找丈夫要找靠得住的,岳父相姑爷要有前程的,长相嘛,文榜上也不挑,武榜也没有这一条。您说是不是?”
袁为才口才也好,但是也被打动了。
这看男人才干,长相从来不是必有的一条。
张宝成见他动容,再加一把火:“谁不是打年青过来的,都想要自己喜欢的,可别人不喜欢自己,这日子就难过不是?萧护生得是好,白脸娃娃,不过他对郡主可曾有半点动心?我们都看了近一年,萧护对郡主也就那点心思,指着她和大帅要东要西,没出息!就这还护女人!再说他生得好,惦记的人就多。惦记的人多了,花花肠子就多。您对郡王和国舅说说,是盼着郡主嫁个疼她的好丈夫,以后千依百顺,还是嫁个花花肠子,今天一个男宠,明天一个姨娘的闹腾?”
“这……只怕国舅主见不容改变。”袁为才心想自己眼睛里看着萧护救的国舅爷,亲眼看的萧护如何能耐。国舅为郡主选中萧护是有笼络之意,怎么会轻易换成张家?
张宝成笑得轻描淡写:“国舅怎么想是他的事,先生,”他起身一揖,袁为才惊惶避让:“少帅万万不可如此。”
“父帅命我正式代四弟求聘,请先生做媒,去国舅面前说说。”张宝成笑嘻嘻拍拍手,四个人走进来,托着四盘子珠宝。
袁为才呆在当地!
竟然来真的!
直到走出营寨,袁为才这自认为的精明人才想到一件事,败军之将,哪里来的珠宝?
这败军和玄武军是天差地别。
送走袁为才,张宝成去见父亲:“对他尽说了,他说国舅意思如何他没法子劝,但是话他带到。”张守户满意的点点头:“肯说就好!等再过上两天,我亲自同邹国用那个老东西谈,只要稳住他,大事可成。”
“四弟真真糊涂,父帅大事成了,公主也随他挑,何必就看一个女人。”张宝成把张玉成笑几句,又回头恭维父亲:“还是父帅主意高!借求亲稳住邹国用,回京去诸事好办。”
“哼哼,”张守户笑了几声,颇有得色,他悠然:“趁这会儿功夫,再把姓萧的小子搞死!他还真命大,几个兵死护着他不知去了哪里。”
邹国用收到袁为才代传的话后,啼笑皆非。对代中锡道:“郡主就不找萧家,也不找他张家。”代中锡几乎笑倒:“张家?他还真敢说。”
“这姓张的鬼呢,他打量我要找替罪羊,头一天对我大骂萧护,那意思全推到萧护身上去。萧护少了一半的人,现在我说什么他再不敢抗!”邹国用回想起萧护以前抗命,恨恨道:“这小子也不是好东西。依我看,袁为才有一句话说对了,郡主未必系得住他的心。系不住心,他以后拈花惹草不会少,郡主到时哭哭啼啼回来,我心里怎么好过?”
他头一次对这亲事犹豫了。
幸好代中锡从郡主心思考虑:“大帅说得固然对,可郡主性子要什么必有什么,”邹国用笑了:“也是,就是皇上也如此对她。小时候相中皇上的御玺,也抱在怀里玩半天。皇上,”他意味不明的道:“说郡主长得像先皇后。”
“国舅以前岂不知萧郎难说话,这不是上有皇上压着,再有国舅托衬,封家又没了,他父子除非傻了才说不要。依我来看,此时推推托托,他摆摆架子好提条件才是真的。”
邹国用笑得眼泪出来:“不错,你这话是我心里想的,我不方便同你说,倒叫你说了个干净。”代中锡再道:“再说张大帅,以我看他此次战役中全然没用心思,”邹国用青起脸,用力捶了一下书案:“就是这样!”
他愤然起身,负手踱步,瞅一眼珠宝恨意更浓。骂道:“萧护只有一半残兵!将军们死伤近一半!他倒好,还有珠宝为聘!这也罢了,对我说什么萧护打兴州得了近千万两的东西,我倒好笑!他倒放哪儿!”
书案上有一套上好白瓷碟子,还是萧护送来,邹国用很是满意。
“这正是属下要对大帅说的,张萧两家互相牵制,前朝如此,本朝也如此。萧家颓,则张家兴。张家颓,则萧家兴。问题是,这两家全不在大帅手中,大帅万不能任哪一家独大。此一战役折损萧家一半兵马,我粗看一下花名册,好些跟老帅的将军们全没了,萧家算是元气大伤。此时正是大帅拿捏萧护的时候,若推罪于他,谁来制约张家?”
邹国用更恨了:“我也死了几万人,张守户涕泪交流说他也没了一半人,我就没看出来,也许哪里藏着不一定。”
“眼前正是大帅收伏玄武军的大好时机。萧护不在,将军们没了庇护的人,不听大帅听谁的?大帅恩威并用先收一批,等萧护回来也好办得多。张守户蹦着要大帅拿萧护开刀,大帅只装不知,任他言讲,引得玄武军发难时,大帅再出面或劝或震,大帅威名多出来,但护住他们,萧护回来不能不感激。”
代中锡一一剖析。
“这我知道,我只为难一个人。”邹国用无奈。
代中锡笑:“可是那个男宠?”
邹国用一笑:“没见他以前我也以为是,啧,你没见他杀人那个狠劲儿,杀鸡也不过就那么个样。都说萧护有男宠,我半信半疑,果然不是。”
“不是更好。”代中锡觉得自己说得足够多,不能完全抢了国舅的风头,得留一半给他说,当下躬身:“大帅必有好主意。”
“他,留不得!”邹国用淡淡道:“才刚我还为难,和你说几句我倒清楚了。这样杀将军的人,再大的功也不行!如果我有相野在,这一次怎么会吃亏如此?我为相野,一定宰了他!我不怕萧护回来恼,到底他挂着个男宠的名!为郡主除了他,让萧护这么想去吧。张守户跳来跳去,倒合了我的意,昨天伍思德来见我,也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张守户哭得似夜猫子叫宅,他哭得好似杀猪,我这儿忒不安宁了!什么人都来哭。让他们对上吧,多吵几架,张守户不会放过那男宠不提,到时候宰他有的是罪名!”
他叹气,茫然对帐篷:“我时时觉得相野在看着我,他恨我迟疑至今不给他报仇。”代中锡也叹气,想想袁相野死得实在是冤。
在他们心中,当然是冤枉的。糊里糊涂被一个小兵杀了。
接下来几天,玄武军中凡是能起来的将军天天聚一处半天,再有半天就三五成群去见邹国用,试图也是稳住国舅,且等少帅回来再说。
邹国用存心生事情,见是见他们,阴沉着很少说话。他若开口,就把张守户的话拿出来说,再巧妙的暗示这是张守户的意思。
又过了一天萧北回来,大家把他围住问少帅如何,萧北道:“见到少帅,少帅骂我不该再去,我实说怕这群子人不好好救援,少帅把我骂回来,让我快快回来。”他对慧娘看看,其实萧护骂他不该离开十三少,要知道大帅这里可不太平。萧护没想到邹国用起了狼子野心,把他的人全安置自己营地中。
衣甲鲜明的大几万人,困住数万败下阵来的玄武军。
萧北一回来,多了一个人出主意,每个人都想问他话,伍思德只能等着。问一个,他打发走一个,最后只留他和慧娘三个人在,才张口,萧北就摆手:“你不用问。”他对慧娘有歉意:“十三少,今天晚上我护你出营去。少帅说大冤要逃!”
“少帅几时回来?”慧娘也等着问这一句,她殷殷切切的,其实很想问少帅好不好?要知道走时少帅也有伤。为什么有了援兵还不回来?回想少帅交待自己回家去,慧娘眼泪就在眼中打圈圈。
萧北不敢看她,十三少牵挂少帅,少帅何尝不牵挂她。少帅让人敬服的地方,就是见到自己,先不问十三少,问明各位将军都好,才慢慢地问十三少,最为交待的一句就是:“给十三单独一个帐篷,他不惯和别人睡。”
少帅苦战疲惫的面上才有一丝笑容:“我不在,十三睡得好吗?”
萧北当然明白少帅的交待,没有少帅在,十三少洗个澡都不安心。
面对慧娘,此时他道:“也许三天五天,也许十天八天,大帅这一次还不错,没派和咱们有嫌隙的人。我不认得他,少帅却认得他,让你放心,派去的人听他使唤。少帅身边又聚拢些走散的人,他还想找找别人,乌里合又追得紧,有援兵在,不会有事。”
慧娘双手合十,念了一句:“我的佛爷。”
萧北和伍思德已经商议慧娘如何出营的事。
慧娘听过都不行,坚定的道:“我有一个主意,我不能白走,以后回来得说得过去,还得拉上一个人。”
“谁?”两双眼睛瞪得圆。
“张守户!”
当天晚上张守户来见邹国用说事情,出帐篷的时候不知怎么和慧娘撞到,据别人说是慧娘先冲撞张守户,说他不救萧护要和他拼命。还扬言有件东西,问张守户敢不敢看。现场一片闹哄哄,邹国用本来就想借刀杀人,装有事不出来。张守户大怒,让人把慧娘捆了要带走,萧北不答应,跟后面去了。
接着就出了事,在帐篷里不知怎么的胁迫了张守户,两个人抢了马逃走。
这事情就闹大了!
萧北也跟着逃了,人人怀疑张守户做了什么。再说张守户也不是吃素的,怎么能让这两个人胁迫?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玄武军闹了一回,正中邹国用下怀,借势喊张守户来问,张守户一听就暴躁:“两个小兔崽子,”
骂不绝口。
他心里那个气,他通敌的人心虚,慧娘编的话恰好打中他软胁,有萧北跟去,张守户不能用私刑。慧娘一定没有人才说,张守户也不怕他们两个人飞上天,过于大意屏退了人,没防备萧北手中握着一把子火药,扬言要和张守户同归于尽。
慧娘制住他,强迫他送两个人出营,临走取了他头上簪子,张守户不知何意,只能大骂贪财。
他丢人不小,就不肯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