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嫁入宜周,只有她重伤之后,他才有机会接近她,这几个月以来,他千方百计,在她心里,好不容易塑造成的好皇帝好夫君,顷刻间成了一个绝情的混蛋,他焦灼地脑海一片空白,想挽回她的心,却连恳求她原谅的勇气都没有。
“湛蓝,先养好身体,关于过去的事,我们慢慢聊。”
“堂堂宜周帝王,何必如此低声下气?”她不禁觉得自己可笑,暗恼自己没骨气。他一句道歉,她竟然再恨不起来,明明前一会儿还想举巴掌甩在他脸上的。“你没错,你一点错都没有,错得是我,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不知羞耻,是我一厢情愿,我该死!”
“湛蓝,别这样!”他不忍她这样痛苦,大手终是落在她肩上,疼惜地拍了拍。
这几下拍抚,却让她更烦躁痛苦。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却有气无力地,难以支撑,他忙伸手托住她的肩,她排斥地挥挡开他的手臂,这一用力,接下来却连呼吸都力不从心。
“湛蓝,还是躺着吧,你身子太弱,需要静养。”见她不应,他担心地在她背后放好靠枕,“这样会不会好些?”
她抬手,阻止他再靠近,他的气息,他的魅力,他的声音,他的关切……他的一切,仍是致命。她怕极了自己会失控扑进他怀里,更怕自己会哭着质问他为什么要那样绝情。
“那个威胁你的杀手,我认识,他叫御天。”她听到自己冷静低哑的声音,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银面具上一双鹰眸光芒一闪,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瘦骨嶙峋、能看到皮肤下血脉的手,“你怎么会认识他?”
她低垂着眼眸,正看到他温柔的大手,不明白他的手背上会有紫青的痕迹,像是烫伤。“我摔下草丘之后,他带我离开的完颜袭,若非他及时处理,恐怕我早已经没命。”
“好端端地,怎么会摔下来呢?”是那会儿失去孩子的吗?
“你问,我也不会说。”只怕一说,又是一笔血债。他和完颜袭之间的仇恨,怕是到死都算不清了。“你若是为自己的孩子复仇,可以找我!身为他的母亲,我没有守护好他,是我失职。”
“你不想说,我就再也不会问。”他敛住眸光里的痛苦,歉然温柔地握紧她的手,她的手却还是冰凉骇人。
趁着她昏厥,他已经耗费大半功力给她调息,她竟还是如此不见好转……
他不敢告诉她,在他抱她回来时,她已经断气,亏得他早就抓捕了李益淳,才得以保住她的性命。
他不敢再逼迫她,怕她痛不欲生,再寻短见。只要她活着,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湛蓝,御天是什么人,你……恐怕并不知道吧?!”
他竟还妄想干涉她的朋友吗?湛蓝俯视着他完全包裹住自己的手大手,忽然就笑了。
他戏演得真好,以这完美的皮相,以这样的演技,以这以假乱真的关切,搁在现代,都能去领奥斯卡小金人了,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好在,她神智已经恢复清醒,那天在街上,他说得清清楚楚,她的死活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她都记着,否则,她恐怕会又掉进这样的温柔陷阱里。
“御天,是个倾国倾城的美男子,人不坏,我打他,他由着我打,不还手。他不过是因为感激楚太后对他有恩,才设法施救。他说,做皇帝的高深莫测,说我不了解你,若是我能助他一臂之力,也正好试探你的心。不巧,真的太不巧,正赶上那么大的排场——祭天!我拦街,让你出糗,是我不对,这种寻死觅活的事儿,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身为康辽长公主,我如此做,也是给康辽国抹黑丢脸,多亏皇兄不离不弃,舍命闯入宜周皇城救我。”
她一番淡漠如霜的解释,句句刺痛他的心,耐心听完,他却还是一笑,“你想开了最好,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
因为她能如此冷静,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却控制不住,满脑子都是御天逗着湛蓝打他的情景。
他还记得,以前和湛蓝打情骂俏时,她粉拳落在身上,他一颗心都酥软地一塌糊涂,只想抱着她狠狠地吻她。她娇笑如铃,顾盼生辉,那会儿生机勃勃,仿佛绚烂的夏花,叫人看一眼,便满眼满心都是芬芳。
他表面上笑颜无痕,波澜无惊,心里却翻江倒海,粗浪滔天。他端着洁白的瓷碗,僵硬地拿汤匙搅了搅,却不知该怎么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