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想不到后来事情来了大转机,他们祈盼多年的战神——鬼面太子居然奇迹般降临在圣金宫高楼上。据传,当日气焰高胀的真静王正在擂鼓准备直攻圣金宫,众多朝臣声援,气势磅礴,那完全就是一支让人毫无疑议正义之师。
当鬼面太子一身月白长袍飘逸如仙般驾临高楼,一些老臣急忙跪拜。虽有那质疑之人,但是当鬼面太子那清越如山泉的声音徐徐掠过诸人耳际,所有人深远的记忆全被唤醒,无有人不高呼着“太子殿下”而顶礼膜拜。
鬼面太子当即将真静王如何深夜入宫掳走他父皇,如何诬陷他皇弟谋朝篡位,如何派兵夜攻圣金宫失败,如何凭三寸不烂之舌鼓动天下进行所谓的勤王的事一一向所有人说出来,立即引得众人愤怒。
就连跟随真静王多年的部下也怒然站出来,明示是自己错信真静王之言,才险些酿成大错,还求鬼面太子责罚……
见自己众叛亲离,受千夫所指,再加明明已经阵亡铁石阵的皇侄突然出现,惊慌失措中的真静王吓得屁滚尿流,率了他的亲卫急急带着老皇帝从密道蹿逃。
由于他早已谋划好后路,趁着定安侯常万全与鬼面太子带兵一起赶往狼城之机,他大杀了个回马枪,反而突袭还未得到消息的葛那十州城,杀了守城罗新民,占了守城府,关闭城门,一心做起缩头乌龟来。
太子一面对狼城的事进行安抚,放出二皇子等人重新对朝臣整顿,留定安侯坐镇,一面带人直奔葛那十州。
同时自己这帮守在铁石阵前的人还收到二十多年来从未收到的烈火令:在太子赶到之前,务必先要想尽办法潜进葛那十州城,了解城中动向。
此时他们已经按令完成任务归来,只等向多年未见的太子殿下禀报城中情况。
“诸位都起来吧。多年未见,不知此次的任务完成得如何?”
鬼面后多日来繁忙不堪的方篱笙声音依然给人宁静悠远的感觉,似有一股魔力,顿时让地上的铁血汉子们热泪盈眶。
“但凡殿下交下来的任务,我等必定圆满完成,不然我们还有何颜面出现在殿下面前?”
君宝哽咽着,声调却是无法激昂高亢。
高山和怒叔互看视一眼,齐齐过去将他们一一扶起,扬声道:“此次殿下是追踪真静王过来,事情紧迫,是以没有太多的时间与大家叙旧。不过等把皇上救出后,我们大家伙一定不醉不归!”
大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花徐徐上旋,发出嗖嗖的声音,应和着这里所有汉子们的心绪。
一番简洁的寒喧后,方篱笙才轻缓地问道:“城内现在情况如何?”
君宝回道:“真静王不仅杀了罗大人,还将他的家眷,以及城中一些官员和百姓的家眷都抓起来困在了守城府不远的校场。他以那些人为要胁,如果城中守军敢不听他调度,他将把那些人的家眷全部杀尽。所以现在城内不仅城门紧闭,各处城楼也被人日夜死守。城里的百姓不敢出外走动,若不是时常从守城府传出凄厉的惨呼声,整个葛那州十城几乎就是一片死寂。”
怒叔道:“既是他们死守,各个死角肯定都已封住,你们又是如何潜进去查探的?”
另一个汉子回道:“在城门外有一条已经冰冻的护城河,那条护城河当年在殿下攻下葛那十州城的时候本已经将城内三处通往护城河的暗河口用沙石全数封住。不过在我们守在铁石阵这些年间,我们时常会去护城河那边取水,有一次我们发现护城河的水面上总漂浮着红蓝之色,怕是别人在河里放了毒,后来就沿那漂浮物寻找源头,最后竟然发现是一家染坊的洗浆池与护城河相通。本来我们是准备通知人将那里封了,君宝说这处地方别人并不知道,不必惊动人再动工程,于是我们也就没出声。正好这次殿下下令入城,我们便凿冰潜了进去。”
怒叔颔首道:“这也算是你们误打误撞。看来这次营救皇上,还要大加利用这个洗浆池才是。殿下认为呢?”
方篱笙抬目望着那不远处的城阁,缓缓道:“如果这个洗浆池真的可以利用的话,那自是再好不过。不过,这次真静王能在我眼皮子底带着我父皇从密道逃出狼城,再杀往此处,以我对这个王叔的了解,他没那么大能耐。我怀疑,这当中是有人在帮他。可是我们现在对那隐在暗处之人却是一无所知,暂时我还不会冒然行事。”
高山一怔,“还有人帮真静王?会是何人?”
方篱笙摇头,“谁知道?”
君宝急道:“难道现在不救皇上了?要是真静王一怒之下将皇上给……那如何是好?”
方篱笙回过头来笑了,整个雪地都似融化在他的笑眸中,“都这些年了,君宝怎还跟当初的热血少年一样容易急躁?既然我已经来了这里,又怎么会让真静王杀了我父皇?没有把握的事,我什么时候做过?”
君宝对上他如星子湛亮的眸子,顿时如梦方醒,眼前的人可是当年敢以一敌百的鬼面阎罗,曾让偌大的大泽所有将领闻之丧胆之人。他的身手,他的谋略,什么时候败于人下过?当年若不是遇上一个李虚子……
想到这里,他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笑了,赶紧叩首,自认杞人忧天了。
方篱笙自不会与他计较,接下来吩咐大队人马就地扎营,他要想个万全之策,亲自会一会真静王。
是夜。
不待刚驻扎下来的兵马有喘息的时间,天空已飘起鹅毛一般的大雪。
待到天地静谧之时,大雪又被呼啸着的大风搅得漫天飞舞。百草摧折,断裂的参天古木迎风发出凄厉的呜呜声,好似鬼哭狼嚎,令人无由生惧。
一座简陋的营帐内,怒叔一脸希冀地望着挑灯坐在矮几前认真看书信的方篱笙。良久,终于见他合了信笺,方小心翼翼道:“龙九在信里写了什么?是不是说七小姐已经找到冥欢了?”
“你希望是那样吗?”方篱笙看了他一眼,此时他已取下面具,昏黄的灯光在他发梢跳跃,越发映得他面容如雪。
怒叔忙不迭点头,“我只希望他们两个都好好的。”
方篱笙哼了一声,“可惜天不遂人愿。现在不仅冥欢没被找到,而且花著雨也不见了。”
怒叔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声道:“怎么可能?龙九和龙十他们两个是吃干饭的么?”
“是真的吗?以龙九和龙十的能力,七小姐不可能会不见啊?难道是出了什么事?”闻声进来的高山亦是一脸动容。
方篱笙把信笺丢给他们,“你们自己看。”
两人顿时把信抢过来,一目十行之下,很快就将信看完。高山倒抽着冷气,“万万想不到我们才回来两个月,大泽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个楚明秋也恁是狠了,居然囚父囚母栽赃兄弟,以雷霆之势就夺了皇权,现在连花家都被抄,也怪不得七小姐会不见了。”
怒叔没好气道:“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问题是这里面还写七小姐是被秦惑带进皇宫,然后听到了陈太后的秘密被楚明秋设计陷害楚霸之事。现在那西齐太子既有可能与七小姐在一起,若是他们真是一起失踪的话,以那西齐太子一再派人对七小姐下手的情形来看,七小姐恐怕是凶多吉少。你要想七小姐是不是已经被西齐太子给抓走了……”
高山瞄了一眼方篱笙沉郁的脸色,连连朝怒叔直递眼色道:“七小姐既是与楚霸在慈宁宫一起突围,以楚霸对七小姐的情谊,他怎么可能让苏植把七小姐抓走?现在楚霸消失,成了通缉要犯,相信七小姐是与他在一起,七小姐怎么可能会有事?”
怒叔可没他那些弯弯绕绕,闻言怒道:“若是楚霸成了通缉要犯,他还要带着七小姐的话,那岂非是想七小姐跟他一起遭祸患?”
高山无语,翻了个白眼,闭紧嘴巴不愿再答他的腔。
听着他们的争论,本是一脸沉郁的方篱笙忽然笑了,他再一次把那封信从上到下看了个清楚,随即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从这封的内容来看,龙九真不知道花著雨的下落吗?若是不知道,照他所说,他应该在陷入听政院密道机关后就不知花著雨的行踪了,缘何他还写出了后来她与秦惑进宫,后在慈宁宫中计,楚霸来救,再遇西齐太子苏植的事?还知道她是与西齐太子一起失踪被气急败坏的楚明秋派人翻遍了整座京城的事?
这岂非自相矛盾?
他看怒叔还要和高山争论,便道:“不用再说了,这封信定然是花著雨授意龙七这么写的,就是防止此信落入他人之手而泄露了她的行踪。”
高山与怒叔也并不是二愣子,听他如此一说,再一回想信笺内容,便知方篱笙说得有道理。两人脸上顿时就有了笑意,“还是殿下机警,从这么个小破绽就能知七小姐用意,折煞我们了。如果龙七龙九知道七小姐行踪的话,看来七小姐的安危也不用殿下多费心,殿下可以专心于营救皇上的事来。”
“不然。若是现在是西齐太子与花著雨在一起,我想我虽在千里之外,我还是该助他们一臂之力。”方篱笙缓缓站了起来,一双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凝定如深海明珠,“高山,你现在就修书一封,让在京城以外的弟兄们传出陈太后与舒远山苟且生下皇子楚明寒,楚霸得知真相怒杀陈太后的消息。这个消息传得越夸张越好。怒叔,你稍后传信给龙七,就说我这里事了后立即就会寻七小姐,叫他务必把人给我看好了。”
怒叔一激零,起身道:“那西齐太子素称毒太子,还一直欲对七小姐不利,殿下怎能放任他们在一起?”
方篱笙眼神淡淡,“你只管照做就是。”有些人,有些事就算阻拦也无法阻止其发生,不若让其顺其自然,他方篱笙顶天立地,自信不会输人一分。
眼看气氛有些僵,高山忙转了话题道:“殿下准备怎么对付真静王?外面的人还等着殿下下令呢。”
正在自己倒茶的方篱笙一顿,“等。”
“等?”怒叔大为不解。
方篱笙也不做多的解释,只道:“你们只管明日午时叫人在城门外擂军鼓,然后叫人马随时待命。”
“擂军鼓?那岂非是要打草惊蛇?如此一来,真静王知道殿下来了,谁知道会不会狗急跳墙绑了皇上上城楼以威胁殿下撤退呢?”高山此时也变得一头雾水,“依我的性子,我们当该顺着那个洗浆池摸进去,然后再给真静王一个措手不及,神不知鬼不觉的,相信一定能顺利救出皇上,毙了那反贼。”
“我已经说过了,真静王背后有人指点,我们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探查对方是谁。所以我们只能不按常理出牌,不然恐怕就要落入人的圈套。”方篱笙语气冷而自然,“一切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时间不能再拖了。”
怒叔和高山看他脸色渐渐不对,不敢再多言,赶紧领命而出。
方篱笙再次瞄了那封信笺一眼,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苏植……终于还是见到了花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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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四,小年。
尽管京城里的铁甲巡察队仍在四处巡逻,四处都隐隐笼罩着一股紧张肃穆之气,但是仍是抵挡不住人们热热闹闹地过这个传统节日。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红灯笼,到处都飘着酒菜香。
就连住在城门口的周大娘一家,在收了包子铺后,也开始杀鸡宰羊忙碌开来,准备过上个热闹的小年。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带着一队巡逻队的夏河明此时也想起了家里的热饭热菜,饥肠辘辘的他忍不住“呸”了一口道:“那西齐太子就是个祸害精,一隐就似从人间消失了般,从此再无声息,弄得我们这些人都跟着没日没夜的要到处巡察,何日是个尽头?”
一个跟在他后面的官兵望着从周记包子铺里飘出来的肉香味也叹气道:“谁说不是。眼看一个又傻又病的普通平头百姓这个时候都能吃香喝辣,老子心头比被蒸了还难受。我们简直还不如个病痨子。”
其他的官兵闻着香味,一时也迈不开步子了,个个都一脸怨气。恰至这时腰有点驼的周大娘端一盆水出来泼,见了他们站在门口,顿时热情打招呼道:“各位官爷还没休假啊?”
这位周大娘是所有看守城门的人都熟识的。周大娘早年与她丈夫就在这里开包子铺,后来两人行后生了两个儿子,可惜长子在长到三、四岁时才被发现是个傻子。夫妻两为了后继有人,又生了次子,结果次子竟先天是个心肺病,不仅从未开步走过路,每天还要吃很多药才能勉强活命下去。
周老倌眼见生了这么两个儿子,心里尽是抑郁,没过几年,留下两个不能正常过活的儿子撒手人寰。看着两个儿子无法自力更生,周大娘不得不承担起所有男人的活,不仅每天要揉面蒸包子卖,还要照顾病床上的幼子。
后来她长子十多岁的时候,她就教他如何蒸包子。那傻子虽傻,每天要他按固定的程序做一样事,却还能做得有板有眼,顿时让周大娘轻松了不少。
所以现在周大娘每天只管卖包子,傻儿子就蒸包子,有了分工,又得邻里照顾,日子也勉强能过下去了。
这一晃二十多年,附近的人,没有不认识他们一家三口的。
由于周大傻蒸的包子汁多肉馅多,这一带守城门的官兵都喜欢来这家吃,所以夏河明自也是对周大娘再熟识不过的。
夏河明见周大娘打招呼,便大声道:“有公务在身,自然没能休假。周大娘今儿包子铺关得早,是不是准备和你儿子过小年?”
周大娘把手往围布上揩了揩,笑得眉眼皆开,“小儿这些日子都咳喘不定,可闹心了。好在昨儿晚上让老身睡了个安稳觉,怕是周家祖上有灵,这会儿无论如何都要祭祭祖,祭祭灶王爷,得了好,可不能懈怠了这些神灵。”
夏河明哈哈大笑,“如果真是神灵有灵,当该让你幺儿得以痊愈才是。”
“谁说不是?”周大娘笑道:“前几日老身就曾梦到周家的先祖,说小儿的病有得治,还在梦里给老身赐了个药方。老身实在被小儿闹得不行,昨儿就照着梦中方子抓了药。嘿,还别说,小儿服下药,昨晚就安生了,这不是祖宗显灵是什么?”
夏河明等人一听有这等事,有些不敢相信,“是好像听人说有人在梦中给你赐药,想不到你还真抓了。走走走,让我们大家伙瞧瞧你儿子是不是真的好了很多了。”
周大娘很热情转身就把他们往里面带,“你们别不信。我儿这会儿神志清醒,正坐在床上吃打糕。”
夏河明更觉好奇,周大娘的小儿子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让人伺候着吃喝拉撒是人人皆知的事,现在真能坐起来自己吃东西?
他们包子铺后面院子,就见一排正屋和东西厢房,尽管有白雪覆盖,廊下却打扫得很干净。
周大娘把他们带进东厢房,还没进屋,就高声唤道:“狗儿,娘带各位巡察大哥来看你了,你的打糕可有吃完?”
众人里听得里面传出急促的咳嗽声,夏河明摇头道:“明明还没好,大娘是不是言过其实了?”
“你们看了就知道老身没说大话。”周大娘把门推开,见到她的傻儿子也站在床边正在傻笑,便道:“毛儿一边去,别挡了几位巡察大哥看你弟弟。”
那傻大个果然眼睛都不眨地走了出去。而那帐幔低垂的床榻上,果然正半倚半坐着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年轻人乌发黑眸,肤白眉眼俏,怎么看都是一个颇有涵养的少年郎。奈何他脸色苍白,唇如炭墨,双眼无神,一看就知是个久卧病床的病殃子。夏河明等人不由暗叹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周大娘嘴角带个古怪笑地背过身去摸着少年郎的头柔声道:“狗儿,快叫娘一声,几位巡察大哥都不信我们家祖宗赐的灵妙药方让你的病有了起色呢。”
少年郎看着周大娘,脸部抽搐,好似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咕碌咕碌响了好几声,才听他艰难地几乎带着咬牙切齿地小声唤道:“娘……”
周大娘摸了摸他的脸,笑眯眯道:“大声一点,这么点声音巡察大哥没听见。”--151+1988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