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王耕地就乖乖地去抱俑头了。那夜月黑风高。
当他第三趟抱着俑头返回村子时,天下起了瓢泼大雨。他暗暗高兴,因为大雨一冲,脚印就没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震惊中外的盗窃案就在他的无知和愚昧中悄悄发生了。
那两个人只给了王耕地很少一点钱,靠这点钱是不可能让他彻底摆脱黄土地的。王耕地以为事情就算过去了。
不久,王耕地在县城火车站找到了一份临时工作,戴着红袖标,维持秩序。
一天,他正在站台上工作,天又下起雨来。这时候,他已经能够预感到什么了,抬头看看天,不由得抖了一下,自言自语道:“难道又要出什么事吗?”刚说完,一副冰凉的手铐就铐在了他的手腕上。
王耕地因为盗窃的是国家特级文物被判了死刑。
枪决王耕地的前几天,一个女法医去了他的大牢。王耕地羞赧地说:“我是活不了几天的人了……想跟你说一会儿话,能行吗?”女法医有点犹豫。王耕地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你不听,那我这些话就再不会有人听了……算了吧。”女法医的心酸了一下,点了点头。于是,王耕地抬头望着屋顶,慢慢讲起了他从小到大的经历以及那时不时就出现的雨……
终于讲完了,王耕地舒了一口气,说:“唉,我这一辈子也没有个亲人,死后尸体都没人收。你是我最后见到的一个女人,我只求你,在我死后,你走到我身边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就行了。能……能行吗?”
女法医心中一阵悲凉,低下头去,挤出两个字:“行。”
这天,女法医从市场买菜回来,骑单车走在街上,突然天空一声霹雳,大雨就泼下来,她陡然想起——今天枪毙王耕地!
一切都晚了。
女法医目瞪口呆。
王耕地死了,像他的出生一样无声无息。他最后的一个要求没能实现。
几年过去了,人们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活着的人还活着,这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他们——或者说我们——依旧挤公共汽车、约恋人去跳舞、和卖菜的商贩讨价还价、携妻带子到快餐店度周末。
只是,雨还是会落下来,飘飞在每个人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