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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交趾士威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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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趾这个名字很怪,我问过佩儿,据说说那地方的人一年到头都不穿鞋袜,而且第二个脚趾会搭在大脚趾上,故曰交趾。为此那夜两位夫人饶有兴味地都尝试了一下,都觉得难度颇高,便当做谈笑之资,胡乱猜测其缘由。

士威彦大人是当世名儒,又重礼乐,断不能怠慢,故而提前两日派了小剑去广信南三十里亭驿迎接。前夜快马回报,已至南三十里驿,大队第二日卯时出发,午时可至。对于这个速度,只能说,看来车马很是齐备。想来交趾离广信近千里,没个车马整齐怕是得数月方至。

那日,因为早就定好了出发的,还得急着赶路,赴洛阳的学子们按时早早出发,赶不上让士大人给他们说两句了。

我自认自己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却没有再去见孔明,想着好久没见,这样的离别还能让我不致太失落。即便身边已经离开了太多的人,却依然觉得很难受。

我知道孔明的叔父并未和孔明住一起,那院屋少,屋又狭小,只住了孔明和他哥两个。于是在前夜,我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位诸葛家的长辈。虽然我一直没去,但明日,他们就要一起离开了,我还有很多的话想说。

不出意外,一身便装独自在院内踱步的这位大叔对我的到来有些吃惊。

我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还不清楚他在哪里就职。那日有些懵,脑中没有什么印象了。

不过我倒不紧张:“诸葛大人说已有官秩,但这十数日,您皆在此处,不怕上面怪责么?”

“哦,越侯容禀,下官受随侯征辟。去往南野(汉代扬州西南,临近荆州,交州)上任。然则南野今春匪患甚大。占城欺道,故而今下官尚无处可就。因南野百姓逃难常顺台领山之麓或豫章水之滨。故多聚荆南。受随侯之遣,得楚公之允,故而便在荆南收敛难民,幸得兴霸将军襄助,多方周济。暂借一处荒泽边开垦屯田,为楚交些赋税为抵,以民自食其力。不致亡去。因在楚界,其治皆由当地县出,玄不敢僭越,也不便插手。未想某次赴与甘将军等人酒宴。闻听得孔明之事,想来此间无事,便告假赶来了。那边,其实也不妨事,不过此番北去。还是让孔明随他人一同而去,怕为更好。我与瑾儿还是继续留在荆南,之后回到南野,俟孔明学成吧。”

“随侯与我故往有隙,你在我这里常住之事恐不要让随侯知道为上。”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担心。

“无妨。此事我自然已向我家主公禀明。本也心中忐忑不安,未想主公欣然允诺,还言说,我若得面见您,当与越侯禀明主公对您的敬慕之情。”看这位先生表情,应该不是骗人。这位袁兄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是不愿得罪我,还是真想和我交好。

“哦,那便好,我少时年轻气盛,曾对随侯多有得罪。还望君若面见你家主公时,能替我致以歉意。”我真不希望因我当年的意气用事而使他家而受刁难。虽然北面那位只是托人说恭维话,我却愿意托同一个人带上这种诚挚的歉意。

次日卯时,天已明亮,我出现在宫城前,徐大人安排了一个送别和一个简单的祭孔夫子的仪式。

我换了一身礼服,完成仪式后便和孩子们说些激励的话。

我看到了人群中的孔明,便把我对他的寄许说给了所有人。

很多人之前都和我说了,我选的最小的学子似乎岁数小了些,其实我就是卡着孔明的岁数选的。或许有人会认为我滥用私权,那便让他们说去吧。

我坚持认为我最多算是揠苗助长,没有其他私心。

当然,确实有私心。但是毕竟这个岁数的不止是孔明一个去了,其他的这个岁数的优秀孩子也选上了,甚至放话以后也都是卡着这个岁数送过去。我命人去征询了一番,虽然不舍,但那些学子的父母对我的安排竟毫无疑义,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对随行护送的侍卫也没有特别交代。当然随行我派出了华容夫妇,我让他们去拜访一番太医令,如果路过荆州能碰见恩公也能去有个交代。他们照顾孔明,至少和我的命令无关。

我想银铃应该会叮嘱的。

对孔明,我不是个好的家人,但银铃是。那夜我去见孔明叔父回来,便没见到银铃,我能猜到她去了哪里。佩儿也能猜到,我们一起等到她回来,她眼睛有些肿。

最后我还是给父亲和蔡大人各写了一封信。

我以大局为重地介绍了我所有的想法,让他们帮助照顾这干学子,只是其中“无意”提及了其中某个天资聪颖之人。

看来,我也不算一个公平的统治者。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我长吁一口气,一种失落的空虚仿佛自胸臆喷涌而出,瞬间洗刷净整个正厅,留下孤零零的我茕茕独坐,左顾右盼。

我想让自己事情多一些,填满这种空虚,便找来了一黑一红两位英雄。

“今日威彦大人来,应该午后到,广信校尉已经去迎他了。你们一个是铃儿的义弟,一个是佩儿的义弟,都是我的亲族,你们代表我去接他。各带自己本族军士,再拿兵符从中军各领一旅精锐骑卒,龙行之旅着轻甲走远点,前行十里,在南十里亭恭候;夷吾之部重甲骑旅前行五里,护送至水南津口。我在这边渡口等他,你们表现得好一些,莫亏了礼数。”

二人诺而退去,要说这两个人在一起时,都不如往常一般,甚是严谨认真,似乎有一种暗暗较劲的味道。

我相信有时候这种内里的较劲未必是坏事,这次威彦大人这位学究该有些触动了。坦率的说,我总觉得士大人一直在对我观望,而这种行为和他书中注解的不是特别一样。这次银铃参照他的书中内容写了封信给他逼他过来。他心情应该不会很好。我刻意哄他显得没什么诚意。

不如表示点我心情的不悦,再给足面子。

小剑一直是彬彬有礼,他的迎接我不担心有差池。不过我是希望自己的这两位内弟能适当震慑一下他和他的手下。鲜卑人的迅捷和西凉人的肃杀够他们在见到我前消受的。之所以还要再带一旅人,是想让场面变大一些。给士大人一个风光的迎接。

天虽然凉了一些,但是穿一身整齐的正装动作多点还是有些热,只能静坐乘车前往渡口。

顺便召集几位身边的大人再商议一下后几日行程。徐大人是个老狐狸,他听了我的迎接安排后,竟微微显露笑意,他能体会过这个意思。

所以,他提议行射礼。再到北面山中围猎一番。

看来徐大人对士大人颇有戒心,于是我准了。顺便看看他手下有否带什么人过来。其实场面上还有波才,张叔,宋玉东等人。但这日,基本都是徐大人和我叙话。波大哥原本就这样,张叔一直和儒生没什么好交情,宋自领尚书令后,很是谦恭低调。所以。也就徐大人作为本地人能给更多建议。

当然,我还是要人前人后给足士大人面子,于是我和徐大人还是得商量一下,“城内可还有空地可建别馆的。”

“主公说的是为南人使节所建之寓所?早已安排,在宫城西北有一条旧巷里。往昔为交州刺史的从属别驾所居,为官舍,中平年后,已荒废一阵,现已重新修缮整饬,已经竣工多间,有些南人使节已经入住,其他也不日完工,半月内应全结束了。”

“还有大点规整点的空地么?”

“主公是想给威彦大人兴修官舍?”

“嗯,毕竟士大人与三陈齐名,又为越之重臣,也当为其修一别院,以显推崇文德之心。”

“其他地方都是些散碎的空屋,多是家道中落在此无法立足迁走的,或是住户犯事充公的。只有宫城东北还有一处稍大些的地方,为往昔苍梧王赵光所建的太仓和武库,靠着白云山,景色尚可。但因有白云山和宫城遮蔽只正午前后两三个时辰能见日光,他时多有遮蔽,广信这里冬日有时还有些冷,不宜住人。”

“不妨,他不可能常住的,我也不会让他在此常住。到时候我领他去看看,没问题,就建。”我算给徐大人定定心。

“可怕需耗费不少。”最近确实免了不少地方的税赋,有些地方因为乱事,又收不上来,官库是有些吃紧,最近都在讨论屯田选址的问题。

“没事,我自私库出。”老子最近刚晋升土豪,底气很足。

“陛下赏赐越侯很多吧?”徐大人现在和我说话也放松了许多,不似最初那般拘谨,今天甚至能说一些打趣的话。

我哈哈而过,转过了话题:“公卿聘女,依照此地风俗,得多长时间。”

徐大人自然明白我所指:“三个月。”

“能不能提前一点,让士大人一起参加。虽李大人已故,其父全权托付给我,然龙门之后不可唐突,您请的陈家人也尽快请来,如果需要,我也可以登门拜访,若能在群贤毕至之期成此好事,岂不美哉。”

“哎呦,那陈家确实可能还是主公去请为好,近日数次拜访,多被敷衍,虽然礼数都到了,但陈郎无意出山。”

“在什么地方?”

“沿河谷西北五十里外有一狭谷往西,自谷往内数里有一宽阔所在,都是陈家田地,据传闻最近陈郎之姊寡居归乡,或许以此为由而去……嗯,不妥不妥,这理由很牵强,也易为人传闲话。”

“没事没事,我等就是拜访三陈之后,顺便带士大人一起过去拜访,也算一时佳话吧。”众人一起点头,一时无话。

“合浦当议。”波才在长久的沉默后,忽然发声了。

略一商议,众人再次一起点头。苍梧去合浦一路多山,合浦西南多丘陵,东南水网密布,北边的山贼。西南的流寇,东南的水匪还彼此勾结,虽然平地里不是官军对手。但到那些个地方,却很是头疼。我们新设的官船都是为了跨海的大船,进那种深浅多变,崎岖蜿蜒的水道颇是麻烦。再加上郁林刚定,南海尚有北面之忧。如果士燮不出力,一定会耽误到我们深入益州之南的计划。

“那射礼之事,需多斟酌。点到即止,不可太过。”张叔居然很庄重地说道。

“我已经看过合浦的各种条陈。也不必过于依仗威彦大人。我自会与他说,若他想话推辞,便咱们去打。一个半月之内,在他大队回到龙编之前。想法要把那里打下。”其实此事,我倒早有考虑,最近的竹简我看了很多关于合浦的奏章和各种条陈,看着沙盘,心里已经有了个基本的打算。此时只是与众人之前托出:“战车是否已经都已操作熟练?”

场上一时寂静。这回换作宋开口说道:“主公莫用强,兹事牵连甚大,当再议为上。”

“此地只有秋冬雨水略少,其他时候多雨,道路泥泞。不宜进兵,故天时在我。徐闻已被韩暹水军拿下,驻扎我们的水军;而朱卢,合浦,临允,高凉四县之大城之乱已基本平复。秋收之后,民心更是思定,是故人和在我。只有少数山间小城,环水之聚,因交通不利,消息闭塞,尚还有匪乱为患。合浦之难主要在道路不便,水道不顺。山间土匪猖狂而令耕樵举步维艰,而令此间强盗势大;水面寇患凶恶而使渔民困顿窘迫,而使海贼多丁。是故地利不在我。原本是想借士大人之手,慢慢收复平定。若其推辞,可明此人非用心于民,令其平乱,只是徒增杀伐,与长治久安相背,我等便只能亲为。今日之时与往日入越已大不同,往昔我等尚无立足之地,而遍地烽火,我等只得快速平乱而难顾其他。现在我等已经扎稳根基,诸事利我,自当考虑周全。此番秋收开始之前,军队便要驻扎进去,虽然地方广大,但不可过于分兵,主要是卡住交通要道,又可快速集结在大城之侧的广阔平坦的农田之旁,保护各地秋收。”

“主公说得在理,可话虽如此,我们仍会军力分散,合浦与高凉之间相隔便甚远,若匪患合兵前来,我军恐遭不利。”

“我们自然需集中与一些要道设一些关隘……而且我打算设一个圈套,就是主动吸引他们过来,到宽阔的大平原上,避免我们进兵他们便溜进深山或水道中。再集中我们精锐兵力,将负隅顽抗的匪患之力聚于一处加以歼灭,让他们打也没法打,逃也没处逃。各种安抚我等皆已做了,过了此番秋收还不平息,我便不得不动手了。如果他们没能攒成一股绳,山间贫瘠,那些匪患既然聚众,也需要很多给养。管他是否山贼,堵住要道之口,就算能寻小径翻山越岭出来,也抢到了百姓东西,可不走大道,也累死他们,还正好让我们追击。水贼也得住在岸上,更不足为惧,逃进海里,就让韩暹带着大船碾过去。”

“可,这圈套,主公有何打算?”

“战车可演练熟练?”我再次问了这个问题。

“已无碍,剑锋觉得不错,还命人多做了些,怕现在又多了几十辆了。当然这应该大司马说的,但是……我怕他说不清。”张叔最近有点啰嗦。

我刚用剑柄在地上划出个轮廓,就听得外面喊道,那边渡口有人来了。

须臾有人禀报,对岸有大队人到了。

我正装以出,只见一直白衣队伍在红黑两色拱卫下,慢慢上船。

我长出一口气,终于来了。

徐徐凉风自郁水上吹来鼓乐之声,这位士老爷子颇有雅兴。

可惜我的两位正经乐官总是不知去向。只能让佩儿提前排演了迎接鼓乐,自己则和仪仗与诸军敬立静候。

待船将靠岸,我向前几步向来船长揖。

“越侯大人恕罪,家父言:礼乐为先。便未登此船,这里为仪仗乐队,还命我请越侯海涵,家父在下艘船上。”

起身,看到一个白衣少年,立于船头。向我回礼。我赞赏道:“士大人果有先贤之风。”

不用猜,我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我热情地与士公子交谈,他的教养很不错。但是行动言语之间,我觉得他还是一个鲁莽的武夫。

因为他居然很钦慕我。很期待自己也能有我的各种际遇。

这什么眼光。

嗯,我好像也鄙视了我自己。而且钦慕我的也不止他,而其他几位都是被我看好的。我可能还是有些成见,而且很深。

除此之外,他的身手颇矫健,应好武。

终于恭候到士大人,我的两位猛将随护其旁。一位确是庄重的老人走了出来。我忽然有了种歉意,这位老兄显然岁数不小了,让他跑大半个月过来,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我长揖不起。直到看到一双保养颇好的手扶住了我的袖子:“越侯如此大礼,下官如何敢受。”

但是您还是受了,我心中念道,那种歉意瞬间就淡了不少。

其下,官场上那套客套礼仪。仍就一番番做过。

士大人还特意夸我的乐官。

心中颇为得意。

他没有提及我那两位猛将,我也得意。

以我不足对其长而得其褒,以我之长对其不足而令其不言。岂不美哉?

当然这种得意之中还是略有不快。

故往乱世未见其行,得上命而未见其动。其能只限于一郡耳。若赞我武将骠勇,尚可言其心胸之宽。也可算是明辨是非。竟连场面上之礼赞都不曾说,至少我等礼仪尚周全,仪式也足够隆重;因是其心胸偏狭,恐长我志气,对其自重不利也。

故合浦之事,不能有所依仗,九真日南之乱,恐尚需我等全力。

那日只寒暄没多一会儿,其他设宴接风不在话下,然后早早让他父子与随从安顿休息。

然后找来我手下一干人,商议一阵便定了下来,关于日南、九真的事情。

韩暹,潘翔,小南,胡泽,射援着手准备赶去徐闻,由小南守徐闻,射援辅之。因秋后海上少风暴,重金酬请熟悉水路之人,速发至比景,朱吾,西卷,卢容,象林诸城并占之,其五城皆近海港,易被我战船登陆取之。其中特意命了以潘翔守比景,胡泽佐之,迅速熟悉当地风物人情,安抚民心为上,再做其他。九真各城皆深入河道,战船前去不利可由日南驻军联合士燮之力两边以步骑夹攻,再在水上策应,可保万全,也能避免士燮的戒心。

那夜两位夫人竟派人请我去,我立刻赶去向两位家里的领导汇报各种情况,以免她们担心。

“子睿之计或好,但会不会对威彦大人有所不敬。”

“我们这位小老爹总是这样,自为作主。几天不看着他,他就不知道是不是又头脑发热。估计之前太顺了,骄纵了。”

“铃儿,如何能这般说夫君?”

“无妨,这个……我就是打算和士大人讨论一番,实在他不愿意,我再动身。但时间等不及,他不做,我们现在不准备可能又得浪费一年光景。所以就让他们先着实准备,不过估计还是得我们来,我不会和他为敌,但得震慑一下他。”我那一番雷厉风行,疾风暴雨般的心性,这番就乖巧了许多。

“威彦大人毕竟是学识渊博,名声极大的宿儒,子睿是否对他心有芥蒂呢?这应对似对其很是不信任。”

“我未来时,他亦未领皇命。故其只守交趾,不问他郡,也就罢了。因原本非其责,何以令其担之。我来时,加其左将军,表奏上嘉之,其意便是望其有所作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今在其位,我连其一封上疏请命都未尝得到。没时间等了,我会和他好好谈谈,如果他有为难,该我们去做的还是我们去做吧。”

“可……佩虽不懂军务,然今子睿以水军攻日南,岂非令威彦大人自危,因交趾离徐闻更近。”

“他早就如此布置了,若不是朱崖(海南)消息不足,恐怕他早去收复崖州了(史实上此时暂时脱离汉朝控制)。”某一直拆我台的少年孕妇无奈摇手道。

“士大人割地自重,坐拥交趾数年(正史中,士燮中平四年才成为交趾太守,因为他之后四十年都是交趾一地的太守,故而有后面一说。作者注),不升不降,这等土皇帝。其背地里的绝非他书中那般阳春白雪,雅致高远。这等人既不便得罪。但也必须敲打一下,免其肆意妄为,不知收敛。”

“即便如此,威彦先生也一直没有做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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