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经纪公司出来时,赵惜月的包里多了份签好的合同。
新人约其实算不上多优厚,每个月有一定的底薪,但并不多。头几个月主要是进行密集的训练,方方面面都要顾到。妮娜说起她从前的工作总是不屑一顾,就好像专业出片歌手谈起酒吧驻唱一样,觉得那是两个世界。
她说开头几个月会比较辛苦,每天忙到深更半夜。除了上学其他时间都必须听从公司安排。等过了培训期会给她安排工作,收入按工作多少来定,但不会比她从前瞎胡闹挣得少。
最后妮娜送她出门时又说了一句:“你这是走了狗屎运,要珍惜。别人给你铺了道,你要学会走下去。”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赵惜月回到家就开始琢磨其中的深意。听妮娜的意思好像她进公司是有人在背后帮忙的。可她哪里认识这么高规格的人物,有这么大的能量把她送进弘逸旗下的经纪公司?
要知道这可是全国乃至世界都有名的经纪公司。
听说弘逸这几年开拓海外市场,经纪公司在世界各地都有分支,手里外国名模一抓一大把,挣钱的同时也靠着他们将弘逸的品牌在世界打响知名度。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其中一员。
然后她就想,到底谁在后面给她开了这个后门。现如今这道门是打开了,可以后她又要怎么走下去?
一头雾水的赵惜月什么准备也没有,唯有闭上眼睛向前冲。
她回家又把合同仔细研究了一遍,虽然条条框框和限制很多,但机会也不少。看完后随手往床头柜一扔,蒙头睡大觉。
第二天一早赵母进来给她收拾房间,一下子就发现了那本合同。
于是母女俩免不了坐下来长谈一番。赵惜月本来担心妈妈生气,准备把这公司好好夸耀一番,没想到赵母什么也没说,只把合同塞还给她,又同她说:“既然签了合约就好好干,总要干出一点成绩来,别让人家觉得白培养了你。当然你也要注意身体,你如今还上着学,文凭总要拿到。以后就算不干这一行,也得有一技之长。这个他们知道吗?”
“知道,他们的意思是除了上课,其余大部分时间都要去培训。我倒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担心您……”
“不用操心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除了定期去复查,我也不干别的。每天煮两道菜喂饱你就行了。”
赵惜月一歪脑袋:“妈,我怎么觉得你像在说喂猪啊。”
“你不就是头猪嘛。”
过几天赵惜月正式去公司报道,才发现自己还真就是头猪。她这身高体重在一般女孩堆里算瘦的,纤细骨感穿什么都好看。
结果一进弘逸才发现,那里的人简直不是瘦,根本就是一堆堆行走的骨头。都说模特就得是一副骷髅骨架,衣服穿身上飘飘荡荡,人就跟会动的衣架一样。
赵惜月就想自己要不要减肥,结果妮娜又过来了,叮嘱她说先不忙减肥的事儿,把基本功练好最重要。
“反正你也不走T台,一七零还差一点,你也走不了秀。平面不需要太瘦,但也不能更胖了。”
说完这话她又拿先前那种眼神看了赵惜月一眼,看得她心里直打鼓。
到底是何方神圣在背后撑腰?
她忍不住找齐娜吐槽这个事儿。齐娜对她走的狗屎运也相当好奇,帮着一起分析。
“最近追你的人里有什么来头大的?”
“根本没人追我。”
“好吧,那最近有没有人欠你钱?”
“我根本没钱,我还欠着你钱呢。再说欠我的钱的人有什么能量送我进弘逸。”
“也是。那最近有没有人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想要补偿你?”
这话一下子提醒了赵惜月。她好像不久前才会错意,以为某人喜欢她。结果一圈闹下来尴尬又无奈。
但许哲有这个本事吗?
想起从前在他外套里发现的那张弘逸董事长的名片,赵惜月有点犹豫不定。
但她没直接找人对质,只是绝口不提。公司安排的训练非常紧张,强度大到超乎她的想像。才不过一个月她就累得脱了形。所谓的不减肥也成了一句空话。
当你一整天吃不了二两饭却要完成铁人三项运动员需要完成的运动量时,消瘦就成了一种必然的趋势。
变瘦还能忍受,可长时间大劳动量的训练真叫她受不了。偏偏她觉得自己是走后门进去的,半句抱怨也不敢有,每每总要比旁人更加认真,好不叫人小瞧了去。
这样一来她就更累了。
整个春节她都没好好过,别人忙着大吃大喝穿衣打扮的时候,她却像活在地狱里一般。
刚开春的某天晚上,赵惜月又是练到七八点。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外套没系上,冻得她直哆嗦。她就想去系扣子,可练僵了的手指怎么也不听使唤,系了几下都没好。急得她一时火气上涌,一用劲就把扣子扯掉了。
扣子掉在地上,一下滚出几米远,赵惜月站在空旷的公司广场前,突然悲从心起,疲倦和委屈同时袭来,竟是一屁股坐台阶上哭起来。
但凡言情小说里这个时候,总有风度翩翩多金帅气的男主出来拯救水深火热中的女主。可赵惜月哭了许久才发现,搞半天自己就是个悲情女配。什么男主,连个保安大叔都没有。
她有点气不过,掏出手机给许哲打电话。
许哲那天正好放假,吃过晚饭正打算洗澡,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赵惜月的抱怨便席卷而来。
“我真是恨死你了,好端端的干嘛给我介绍这份工作。”
“怎么,不喜欢?”
这个回答间接证明了赵惜月的猜测,于是她火就更大了。对着手机噼哩啪啦一通骂,毫无章法乱七八糟,一听就是憋久了想找个释放的渠道。
许哲也不打断她,任由她发泄。大概十分钟后赵惜月骂累了,住了嘴不住喘粗气。
她现在才发现,原来骂人也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情。
她这边一停那边许哲带着笑意的声音就传过来:“怎么,消气了?”
“没有。”
“你在哪儿?”
“公司门口。”
“吃饭了吗?”
“还没!”
“那你等我一下,我很快过来。”
说完他挂了电话。赵惜月拿着手机傻笑,觉得能敲人一笔晚饭也不错。
很久以前许哲听谢志说过,人在生气或是沮丧的时候,如果能多多摄取优质蛋白质,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于是那天晚上,他把赵惜月带去了一家烤肉馆,点了两大盘拼盘,堆在她面前由她吃。
那一刻赵惜月热泪盈眶,庆幸没因为电影事件和他闹翻。当不成情侣当个饭友也是很不错的。
她也不顾忌许哲吃素,端起一盘呼啦啦就把肉全倒在了烤炉上。许哲在旁边拿夹子给她翻肉,顺便“教育”她:“你这样容易烤不熟。吃不熟的肉容易得病,万一拉肚子或是食物中毒,还得上医院看病。”
赵惜月没空理他,扒拉着刚上的石锅拌饭。那边许哲专心烤肉,每烤好一片都仔细检查两遍,才放进赵惜月的碟子里。
两个人互相配合,一个烤一个吃,很快就把面前的东西消灭了七八成。
赵惜月摸着滚圆的肚子满意地准备打个饱嗝,看对面许哲眉眼如画跟个烤肉西施似的,又强行把那嗝咽了下去。
许哲却还不停手,把剩下的肉也一并烤了,并且诚意满满地堆在赵惜月面前,一副要她吃光的架势。
赵惜月刚开始还勉强着吃,到后来实在受不住,不由连连摆手:“不行了,我真吃不下了。”
“我不吃肉,就该浪费了。你再努力一把。”
“肚子就这么大,真没办法了。我最近大概饿久了,胃都变小了,以前两大盘没问题啊。”
她完全忘了那时候是跟齐娜一起来的,当然没问题,可能还不够。
许哲却在这时发挥了他执着的个性,依旧在那里劝说:“吃吧,努力努力,也许可以。”
他那淡然的表情配上精致的五官,和他所做的举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明明长得不错,非要干这种可恶的事情。
赵惜月一搁筷子,举手投降:“真不行了,你饶了我吧。要不我打包?”
“这东西凉了不好吃。”
“不好吃我也吃,我明天当早饭成吗?”
许哲看她这个样子,终于放下夹子,面无表情道:“还生气吗?”
“不了,撑饱了没空生气了。”
“那就好。以后你冲我莫名其妙发脾气,我就请你吃肉,吃到你吐为止。”
赵惜月这才明白,他刚才一副唐僧模样逼她吃肉,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人心眼儿实在太多太坏了。
赵惜月默默流了一把眼泪。
许哲见她情绪恢复了大半,这才提起刚才的电话:“你那时怎么了,受委屈了还是累着了?”
“一半一半,主要还是累了。”
“所以拿我当出气桶了?”
“大家朋友一场,偶尔一回你别介意,就多多包涵吧。”
许哲心里想的却是,他还从没对哪个冲他大呼小叫的朋友这么和颜悦色过。难道真如谢志所说,女生就是用来宠的?
有了许哲那顿肉,赵惜月总算熬过了最初的三个月。
三个月的密集训练后,她的生活算是有了阶段性的改善。一方面训练课程减少许多,妮娜开始叫手下人安排一些零碎的小活给她练习和壮胆。另一方面她的身体也几乎适应了这种生活,体能得到大范围提高。
齐娜看她这样不由羡慕道:“你这真是天下掉馅饼,那个许哲当真对你没意思?”
“没有,人家有青梅竹马。”
“你说他到底什么背景,还能往弘逸里插人?”
关于这个赵惜月也问过他,但他没细说,只说是家里的关系,三言两语就带了过去。
赵惜月不能问太多,只得作罢。
许哲还同她道:“不用有心理负担,就当是对你的补偿。”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若再抱有幻想未免不识好歹。
好在生活节奏很快,她根本没时间伤春悲秋,眼看大四下半学期都过半了,身边大部分同学都签了合同,连齐娜都规规矩矩在外贸公司找了份工作,准备当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对此赵惜月很是意外,齐娜却有自己的想法。网拍的工作还会兼着,她人脉比赵惜月广,靠业余时间接点活不成问题。至于别的工作她暂时不打算再接。
用她的话说:“从前趁着年轻放纵一回,现在年纪大了也该从良了。”
赵惜月看得出来,齐娜也想正正经经找个男人结婚生子了,再不像以前那样只挥霍自己的青春。
她真心为她感到高兴。那种工作做久了会消磨人的斗志,趁现在陷得不深拔出来,总好过以后万劫不复。
齐娜这些年攒了一笔钱,赵惜月本以为她会想办法买套小房子。结果人家还是比她洒脱,房子且租着,倒是先花几万块买了辆国产小车。
她说:“挤公交地铁太累,妆会花。”
看她那得瑟的小样儿,赵惜月毫不怀疑她一进公司就能引起内部年轻男员工的围追堵截。
没想到齐娜这车才买了没多久,开上路半个月就跟人撞了。撞的不是别人,而是谢志。
赵惜月接到齐娜的电话时,整个人都傻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对方好不好。齐娜在电话里没好气道:“我没事儿,擦破点皮。他断了腿送医院了,应该死不了。”
赵惜月就赶去医院看他俩。齐娜伤得真不重,擦点药就好。赵惜月到的时候她正在病房叉着腰跟谢志吵架,为车祸到底谁该负主要责任争论不休。
许哲负责谢志的治疗,看他这样淡淡说了句:“你明天出院回家养着吧,也不用转骨科了,中气十足精力旺盛。”
齐娜就在那儿笑。没想到许哲看她一眼,来了句:“你的责任比他大。”
“怎么说?”
“你俩相对行驶,你左转他右转,按规定你得让他。”
“我这儿绿灯他闯红灯。”
“可你开到他的道上去了。”
齐娜语塞,她刚拿本没多久,确实开得不熟练。
谢志见状不免得意:“看看没话说了吧,你这本是买来的吧。有你这么开车的吗?”
许哲拿笔敲敲他脑袋:“闯红灯,你这罪也不小,腿断了算你活该。”
赵惜月推门进来时正好听到这一段,当下就觉得许哲这人简直残暴。
见她进来三人都止住话头,赵惜月先询问齐娜的伤势,见她只是额头擦伤一小片便放下心来。然后她又问许哲谢志的情况。许哲扫她一眼,见她流露满满的关心,突然就不想告诉她了。
旁边那两人不知怎么了,一言不和竟又争了起来,许哲索性把赵惜月叫到外头,上下打量她一番。
他们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没见面,赵惜月看起来比上一回清瘦一些,但精神状态很好,不见丝毫疲态。
他问她:“工作还适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