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殿下,我军是否出击?”一头雾水,老军师惶惶请示,“机不可失,趁叛匪阵营发生内乱,我军宜即刻发兵围剿,力争一举全歼这支叛军?”
摇摇头,也不理会急不可耐的军师,第二个醒悟的年轻王子怅然一笑,“本王小看探马先军了,也小看南……驸马爷了,叛匪这般惊慌失措,必然认定我大军正在发兵合围。疑兵之策的确高明,倒是本王无意中充当了帮手……”
摆摆手,两名亲兵非常默契高举火把奔上前,借助摇曳不定的火光,反复眺望白色茫茫的西域方向,年轻王子叹口气,“唉,不用追了,叛匪被我吓怕,即便追上,也无法全歼其主力。让这群无知小儿暂时喘息一阵,待本王整顿好兵马,再做图谋……”
收刀入鞘,再次眺望一眼,挥挥手,拔都沉声下令,“左路军撤回一半兵马,另一半继续监控叛匪动向。右路军随本王返回驻地,耶律海牙听令,你率领一百人原地等候驸马爷折返,带他回驻地……”
拔高嗓音,“万一驸马爷不肯回去,留守的左路军负责配合耶律海牙大人,把驸马爷带回驻地。都记住了,用请,别用强。另外,返回防地的左路军把探马先军全体家眷置于保护范围内,以防叛匪偷袭!”
话语冠冕堂皇,但在场的众兵将一个个心知肚明,除去极少数的榆木脑袋。无非把探马先军家眷变为人质,以防这帮狂妄降兵心生异图,虽不情不愿,但蒙古副帅只能乖乖从命,“末将遵命,你……”指指麾下得力亲信,“带五百人转移家眷,本将自会向驸马爷好生解释,探马先军防地的确离我大军阵营颇远。你……”连续点将,“回防地后,马上组织人员腾出营地,以便探马先军入住……”
沉声警告,“谁敢懈怠半分,休怪本将翻脸无情,尤其对探马先军家眷,绝对不许面露轻薄之色……”恩威并施,以防麾下兵将心生怨念,“待王子殿下安顿好一切,本将自会为你们请命,女人会有的……”偷窥率部远去的年轻王子,叹口气,“嗐,估计我们回不了蒙古,这辈子也要留在这片荒蛮之地……”
微微摇头,“成家也好,也好,省得兄弟们挂念。”
深入敌军后方,派出多路三人一组的侦探骑兵,天亮时分,周文龙一一联络上两路兵团。避开回撤的叛匪主力,众人先一步赶到会合地,在高升的太阳下默默等待。正午时分,两支兵团先后到达,四路探马监控四个方向,众大将围成一团。居中的当然为年轻驸马爷,至于监军,被毫不客气撇下。
清点战损,相互检查伤势,众勇士唏嘘不已。“周将军,我左翼兵团失踪兄弟十人,轻伤一百余,没有人员重伤……”率先报上战损,万户长土拓儿颇为得意,“感谢将军信任,末将自当全力杀敌。”
“右翼兵团失踪两名兄弟,轻伤五十六人,也没出现重伤人员……”耶律迪烈淡然一笑,“以区区一千余人马对阵三万余叛匪,虽没与其主力决战,但这等战损,实在不值一提。”
“错,每一名兄弟都是我们的胜利之本,不可放弃……”默默摇头,年轻小将高声下令,“我们一直等到晚上才回撤,途中务必找出失踪的兄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本将曾许诺过,一定要带他们回家……”
迷离的目光遥望烟云笼罩的西方,“唉,可我暂时又不想回去,王兄绝不会轻易罢手,势必迫使我尽快迎娶阿不思小公主。花儿,我苦命的妻,她还巴巴守望着我,守望着小儿,也守望着我探马先军。我……我怎能做这种禽兽不如的勾当?”
“将军教训的对,末将这就去安排……”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犯愁的耶律迪烈委婉献策,“逃避可不是办法,我们总不能就这样一直晃荡下去。妻儿还在苦苦盼望兄弟们,拔都王子翻脸无情,只怕会下黑手?”
“不会,最多把家眷变为人质,谁不怕惹出兵变……”收回惆怅的目光,小将暗自嘀咕,“也不知卡娃如何?一旦怀上,眼下也该生了。万一……”不敢再想下去,鞠一把相思泪,“原地小憩并进食,天黑时分回撤。”
天色在无言的静默中缓缓黑下,井然有序撤离会合地,众将士一言不发。保持不疾不徐的速度,沿原路返回,前哨照例先行,众人一字排开,苦苦搜寻失踪的兄弟。听出熟悉的暗语,失手的诸勇士纷纷回归阵营,清点一番,失踪者只差五个人。
捎带上一百余跌断腿的叛军和不幸战死的三名兄弟遗体,探马先军簇拥忐忑不安的年轻驸马爷奔回边哨营地。不知不觉中,天色发白,看清远方冒出的众多疲惫身影,五名逃生的勇士集体奔出,“快,是驸马爷,是我们的兄弟,都平安回来了——”
寒暄一番,耶律海牙悄声提示,“驸马爷,传令兵刚回报,小主吃奶不畅,导致噎着了,眼下御医们正……”刻意含糊其辞,紧紧抓住小将死穴,“王子殿下请您马上回驻地,来人,护送驸马爷返回!”
“走——”无暇细想,周文龙乖乖入彀,“探马先军返回防地休整,耶律迪烈大人负责训练新丁,教会他们进退之策,让这帮生力军尽快融入我方阵营。”
噎奶也非谎言,但一如侯门深似海,严密看守更为森严,无奈的周文龙变为笼中囚鸟。也不容双料妹夫琢磨出缓兵之策,拔都王子擅自做主定下婚期,当然毫无商量余地。把愁眉苦脸的男女两人软禁在新搭建的华丽毡帐内,命老军师筹备婚礼所需物品,婚礼日期在紧锣密鼓的奔忙中悄然临近。
一个月后,毫无自由的周文龙尽管咽泪装欢,尽管形同木偶,但丝毫不影响盛大婚礼的如期举办。如陀螺一般,一一参拜神色各异的诸王后,对几位成年王兄自然不敢懈怠,人苦不堪言。心底的泪流不完,还不能不露出笑脸,尽管很勉强,尽管太牵强,“文龙感谢王兄厚爱,此生此世也不会忘记王兄的大恩大德。”
志得意满,抬抬手,拔都王子不改傲慢本色,“记住就行,本王还真怕你忘记,连娶我孛儿只斤皇族两位公主,也该知足了。去吧,好好待阿不思公主,本王自会帮你照顾小主,当然,还有王后。探马先军自有封赏,喜酒管够,不用担心。”
被拥入金碧辉煌的新房,小将无可奈何,放下帐帘,看一眼坐在床边的盛装小公主,暗暗叹一口气,“公主,小儿……不,小主可睡着了?”半天没听到熟悉的大嗓门,瞄瞄铺开的被褥,前后左右扫视一圈,歉然跪下,“请公主原谅,如此妄为绝非文龙本意,王兄……王兄毫不考虑惨死的花儿,也不顾你的感受,文龙……文龙实在无能为力……”
言辞变得哽咽,悄无声息中,泪水潸然而下。烛花连续爆开,烛泪缓缓流淌,一点点,一滴滴,渐渐汇聚成团。一丝丝眷念,一缕缕愧疚,一阵阵感伤,彻底笼罩无语泪流的新婚夫妇。吃饱喝足,沉沉入睡,无辜小儿发出梦呓,“呀……喔……啊……”
夜,寂冷。人,悲苦。场景,分外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