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诺侧身站着,看见连清雨与沈存希说了几句话,然后沈存希向她走来,将请帖递给她,“你要亲自给璇姨送过去吗?”
她伸手接过去,翻开请帖,看着上面的名字,她点了点头,“嗯,虽然我们不是亲生母女,但是我还是希望她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依诺,你以为后还有我,不要难过。”沈存希倾身搂住她的腰,轻声安慰道。
宋依诺笑了笑,“我没有难过,上车吧,一会儿你把我送到酒店就好,我一个人上去。”
沈存希公司里还有点事情没有处理,他没有反对,拉开车门让她上车,然后坐上去。将宋依诺送到酒店外面,沈存希道:“你送完请帖就回依苑去,今天我就不过来了,明天早上来接你。”
“好,那……拜拜。”宋依诺下车,朝他挥了挥手。
“我看着你进去。”
宋依诺没有多话,知道有时候扭不过他的坚持,便转身向酒店里走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酒店的旋转门内,沈存希才收回视线,吩咐老王开车。
……
宋依诺乘电梯上楼,自从上次去医院探望过董仪璇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她。此刻站在房间门口,她心里忐忑不安,毕竟是她对她有所隐瞒。
许久,她才抬起手按门铃,门铃响了几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董仪璇站在门口,看着站在门外的宋依诺,她脸色骤变,当下就要甩上门。
宋依诺眼疾手快,伸手摁住门,她急声喊道:“妈妈……”
“我不是你的妈妈,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吧。”董仪璇移开视线不看她,她知道她把怨气迁怒到她身上,对她不公平,但是她心里的怒气还没消。
宋依诺心里有些难受,她也曾真心把她当成母亲,却没想到现实对她这样残忍,“我明天要结婚了,我希望您能去参加。”
“我不会去的。”董仪璇冷声拒绝。
宋依诺低头看着手里大红的请帖,她口苦心也苦,她低声道:“我知道我不该瞒着您,请您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太渴望亲情,太渴望母爱。也许您会觉得我厚颜无耻,但是若让我重选一次,我还是会选择隐瞒您。请帖我放在这里了,我会等您来。”
说罢,她将请帖放在门边的鞋柜上,然后松开手,转身落寞离去。
董仪璇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有些不忍,她叫住她,“进来喝杯水吧,我还有些事要问你。”
宋依诺脚步一顿,她转过头去,欣喜地望着她,董仪璇已经转身进屋了。宋依诺走进房间,董仪璇正在厨房里倒开水,她站在房间中央,想起董仪璇第一次给她做饭,虽然最后她进了医院,但是那份母爱她却一直铭记在心。
董仪璇端着杯子出来,将热气腾腾的水杯放到茶几上,她轻声道:“过来坐吧。”
宋依诺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她捧起水杯,滚烫的杯身驱散了她掌心的寒冷,她抬头望着她,道:“您想问我什么?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董仪璇在宋依诺对面坐下,她望着对面的女孩,低声道:“跟我说说你外婆的事吧。”
对于母亲和孩子,她都有愧,当年若不是她将她们抛下,也许囡囡不会死,妈妈也不会因为伤心过度而哭瞎了眼睛,这一切都是她的罪孽。
宋依诺低声开始讲述有关外婆的事,董仪璇安静地听着,外婆领养宋依诺后,她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后来外婆病重,逐渐视物不清,就将她送去了宋家。
如果她是真的囡囡,也许爸爸会将她捧在掌心,也许她不会经历这么多痛苦,只可惜命运弄人,她不是真的囡囡,只是一个替身。
“外婆去世时,我还小,不懂什么是死亡,只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外婆了,对不起!”宋依诺愧疚道。
董仪璇摇了摇头,“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反倒是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让她有了寄托。”
“您……”宋依诺诧异地望着董仪璇,也不怪她也不恨她了吗?
董仪璇看着她,她长得一点也不像她,所以她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不愿意告诉我,不是你所说的自私,而是怕我知道真相会承受不住吧?”
“我……”宋依诺低头,她没想到董仪璇竟看透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是依诺,遇事不是隐瞒就是对对方最好的方式,有时候真相才能让对方彻底解脱。”董仪璇站起来,在她对她倾注了感情时,才发现她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恨她的隐瞒,因为她把她想得太脆弱。
“对不起!”宋依诺歉疚道。
董仪璇走到落地窗前,她看着窗外萧瑟苍凉的景色,她低声道:“你走吧,明天的婚礼,我恐怕没办法参加了,祝你幸福!”
宋依诺将水杯放回茶几,她站起来,看着董仪璇的背影,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悲伤,她眼眶发烫,“谢谢您,妈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妈妈,以后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这样叫您了,再见!”
宋依诺拿起包,转身快步走出房间,心口像是被撕裂般,疼得快要炸开来,她多么希望她们是真母女,只可惜一切都是她的奢望。
她快步走出酒店,外面寒风凛冽,冷得她直哆嗦,她拉紧围巾,一头扎进了冰天雪地里,脸颊被寒风割得生生的疼,她抹了抹脸颊,掌心湿润,她才发现她已经哭了。
她急走的脚步忽然顿住,她转身望着酒店,她想以后她可能不会再来这里了。
包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她拿起手机,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她接通电话,“喂?”
“你好,请问是宋依诺宋小姐吗?”电话那端响起一道客气而礼貌的声音。
“我是,请问你是?”
“这里是康意乐福利院,我是院长的助理小胡,院长得了重病,她想见你一面,你方便来福利院一趟吗?”
宋依诺攥紧手机,她点了点头,“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宋依诺给韩美昕打了通电话,让她开车过来接她,然后送她去福利院。韩美昕今天没有上班,晚上要去依苑陪宋依诺告别单身,接到她电话,她连声答应了。
半个小时后,她的车停在酒店前,宋依诺拉开门坐进去,冷得脸颊红彤彤的,韩美昕一边开车,一边道:“你怎么不去酒店里面等,冷坏了吧?”
“不是很冷。”宋依诺说话时喷出一股白雾,可见天气有多冷。
韩美昕摇了摇头,这傻丫头,这个时候还在逞强。车子很快驶出城区,向福利院驶去。两个小时后,车子停在福利院前面,宋依诺推门下车。
韩美昕也跟着下车,她今天穿着一件黑色机车服,下面一条皮裙,脚下踩着一双长筒皮靴,头发高高扎在脑后,显得十分摩登。
她走到宋依诺面前,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目光落在牌匾上,然后望着里面如教堂一般的建筑,她拧了拧眉,道:“好奇怪,我怎么觉得这里好眼熟,我好像来过这里。”
宋依诺偏头看她,“这里是孤儿院,你有父有母的,怎么会来过这里?”
韩美昕摇了摇头,“我也觉得纳闷,但是真的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也许是听我说过几次,就觉得这里很熟悉了,走吧,我们进去。”宋依诺挽着她的胳膊,和她一起走进孤儿院。
天气冷,孩子们都回屋去了,院子里空荡荡的,宋依诺和韩美昕刚走进去,就有人迎上前来,“宋小姐,你好,我是小胡,院长正在等你,请跟我来。”
韩美昕走进孤儿院,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更强烈了,她对宋依诺道:“你进去吧,我四处转转,在外面等你。”
“好,你别乱跑。”宋依诺叮咛了一声,然后跟着小胡进去了,韩美昕在外面乱转,她所见的一景一物,都有一种熟悉感,循着记忆,她甚至知道前面是什么,这感觉太奇怪了,她明明没有来过这里。
宋依诺跟着小胡进了院长的房间,院长躺在床上,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院长满脸灰败,已是病入膏肓之相。看见她进来,她吃力的伸手,宋依诺快步走过去,握住她枯槁的手,“院长,我是宋依诺。”
院长看了小胡一眼,小胡退出去,顺带合上门。
“宋小姐,坐!”院长眼圈青黑,脸色蜡黄,唇瓣上也蒙着一层薄薄的灰色,连眼睛都已经无神了。
宋依诺依言在床边坐下,她道:“院长,您怎么突然病成这样了?”
“唉,病来如山倒,上个月院里体检,我被查出来肝癌晚期,去医院做了化疗,结果病情越来越重,癌细胞的复制速度比医生预计的速度还要快,咳咳咳……”院长突然咳嗽起来。
宋依诺连忙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温开水过来,扶她起来,喂她喝水,“您别激动,先喝点水。”
院长喝了两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她推开她的手,“我知道我的大限将至,有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让你专门跑一趟,辛苦了。”
“院长您太客气了,您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宋依诺问道。
院长长长的喘了口气,蜡黄的脸因为痛苦而微微有些扭曲,她说:“报应啊,真是报应!”
宋依诺没有说话,静等院长给她解惑,过了一会儿,院长才道:“那天你来找我,问我有关你的身世,我没有和你说实话,其实那条同心结琉璃穗子不是你的,是小六送给你的。”
“院长,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当时您为什么要那样说?”宋依诺没想到院长要和她说的事是这个。
“我也没有办法,连家一直给孤儿院捐款,孤儿院才能坚持到现在,为了孩子们不流离失所,我只能答应他们的要求,说同心结琉璃穗子是你的。”院长长叹道。
宋依诺眉峰轻蹙,她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隐情,“连家?是桐城的连家吗?”
“对,当时我不知道那样说的后果,以为就是帮你找到家人,后来我去桐城做化疗,才知道原来你和你的丈夫的关系,那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当你知道‘真相’时,你会那样痛苦与绝望,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做。也许老天是为了惩罚我,才让我得了这样的病。”
宋依诺心中惊骇,连默居然布了这么大个局设计她,连孤儿院这边都设计在里面,他到底还做了什么?
“院长,那真正的小六是谁?真的是连清雨吗?”宋依诺急道,连默可以设计她是小六,也会设计连清雨是小六,她记得当时连默也在美国,他会不会调换了DNA鉴定报告?
“你被董家老太太领养后,小六就被连家人领养了,我不知道你说的连清雨是谁,但若是连家人,应该就没错。”院长道,“其实我今天叫你来,不仅是要告诉你这件事,还有关于你亲生母亲的。”
“我亲生母亲的?”宋依诺的注意力轻易就被转移了,她心底一震,激动地看着院长,“院长,您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谁?”
“其实你是在孤儿院出生的,还是我亲自接生的。我还记得25年前,那天下着很大的雨,一个孕妇晕倒在孤儿院门口,我们将她扶进了孤儿院,因为体弱,当晚她就生产了。当时的情况很危险,胎位不正,再加上她病重,送医院已经来不及。大家都很害怕,那名孕妇求我,一定要救救她的孩子,我咬紧牙关,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帮她接生。后来孩子生下来了,她却因为大出血晕过去了。”
“她死了?”听到这里,宋依诺心都提起来了。
“没有,至少她被人带走时,她还活着。来接她的中年男人穿着非富即贵,那个年代开着劳斯莱斯,并且还有黑衣保镖跟着,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不可思议。但是他们只带走了你妈妈,却留下了你。”院长惋惜道。
宋依诺心里掠过一抹尖锐的痛楚,她颤着声音问道:“为什么留下了我?”
“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抱着你递给那个中年男人,他接过去抱了抱,然后拿了一枚金锁片放在你身上,最后把你还给了我,一言不发地转身上了车,然后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走了。”院长怜悯地看着她,那户人家看起来很有钱,他们不会连一个孩子都养不起,但是最后他们选择把孩子放在了孤儿院。
宋依诺耳边轰隆隆作响,她的母亲家里很有钱,却不愿意带她走,让她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为什么?
院长从枕头下抹出一个系着红绳子的金锁片,颤巍巍地放在宋依诺手上,“这就是那个中年男人留下的金锁片,我一直带在身边,想要找机会给你,如今我大限将至,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你了。”
宋依诺看着手里的金锁片,只觉得这东西有千斤重,压得她手臂泛酸,“您知道他们的来历吗?”
“不知道,但是我听保镖喊那个中年男人首长,那个中年男人的穿着十分考究,像是大户人家出身,我记得的就这些了,希望这些信息能帮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院长说完话,只觉得浑身疲惫,“扶我躺下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宋依诺依言扶着院长躺下,她垂眸盯着她灰败的脸,良久,她轻叹一声,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院长,我会再来看您。”
“去吧,依诺,不要怨恨我没有告诉你真相。”院长的声音渐次低下去,说完似乎就睡着了。
宋依诺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出去,穿过长廊,她走出小楼,站在台阶上,她低头看着掌心的金锁片,25年前能用得起这么精致的东西,必定是富贵人家,再加上保镖喊那个中年男人首长,他们完全可以养活她,却不带她走,为什么?
“依诺,你出来了啊,我跟你说,真的好神奇啊,我刚才闭着眼睛走,试着看自己走得对不对,没想到全对了,哪里有许愿树,哪里是操场,哪里是宿舍,居然没错。”韩美昕兴奋道,她明明没有来过这里,为什么会觉得那样熟悉?
她说完,才发现宋依诺一直盯着掌心的金锁片发呆,她挽住她的胳膊,“依诺,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宋依诺回过神来,她攥紧拳头,将金锁片包裹在掌心,她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韩美昕翻了个白眼,“没说什么,你手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院长送你的?”
“不是,据说和我的亲生母亲有关。”宋依诺摇了摇头,她的身世一波三折,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找到他们?可是当年他们明明可以带她走,却选择将她丢弃,他们会想认回她吗?
也许不会吧,25年过去了,他们要找她,早就来找了。
“终于有线索了,可是为什么你看起来不太高兴?”韩美昕担忧地望着她,之前她想找亲生父母,却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有线索了,她应该高兴才是。
宋依诺呼了口气,胸臆的疼痛却并没有轻减,她低声道:“他们不想要我,才将我抛弃在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