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玖这一生虽然不长，但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了：小一点的时候，跟着父亲四处跑去捉鬼；等到大了一点，就轮到她自己出手。一般来说，化鬼的要么是含怨而死，要么是心愿未了，大多数都是死状凄惨，加上怨气重，那模样可比恐怖片里的吓人多了。

一开始，容玖还会又哭又吐，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到后来则是面不改色地抓着人家聊聊人生聊聊理想，也不管人家是不是脑浆流了一地——一般来说，只要鬼魂没有害人之心，长得再可怕道士们也不会管，最多就是上去劝两句，毕竟人鬼殊途，再多的挂念也无用，还是去投胎为正道，所以容玖家附近的鬼魂还是挺多的。结果这货直接把那些鬼给烦的，躲她比躲她爹还积极，还有几个实在不堪其扰，索性投胎去了，一时间在道士界传为笑谈。

但不管是有害的还是无害的，“人鬼殊途”四个字牢牢地刻在了容玖的心上。鬼魂于她，就像是另一个长相相近但是造型奇特了些的物种，再可怕也和“人”无关。

而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人。明明一切都完好，也没缺胳膊少腿，没拖个肠子也没掉个眼珠子，更没有少一半脑袋，露出里面的沟壑和浆水，但给她的感觉却比那样的可怕得多。

这个人，一度传言已经“死”掉，容玖还曾见过他的一片残魂，附在韦斯莱的那个小姑娘身上，利用她的自卑和脆弱，诱惑她去打开密室。他消失了这么多年，此刻却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诡异而违和，像是由不同人的血肉拼凑而来，气息杂乱又邪恶。

如果真的有恶鬼可以杀掉阴差、判官、阎王等等从地狱爬出来，那一定就是眼前这副模样。

容玖咽了一口口水，袖子被她紧紧地拽在手中。

“是的，黑魔王大人。”

“啊，像，真像。”伏地魔惊叹着，仿佛在看一件艺术品，“除了眼睛，其他地方和西格纳斯几乎一模一样，典型的布莱克。”

“让我猜猜……一个优秀的斯莱特林？”

斯内普微微低下头：“是的，主人。”

“是啊，是啊。”伏地魔微笑道，随着他的话语，那只叫做纳吉尼的大蛇在地板上轻轻抖动，“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在三强争霸赛中成为哈利?波特的珍宝呢？”

“主人……”斯内普嘶哑着声音，试图说些什么。伏地魔举起手，制止了他的行为：“我知道，西弗勒斯，你已经说过了，更何况，这个小姑娘是自愿来到这里的……对不对？卡西欧佩娅？”

容玖张了张嘴，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的，黑魔王大人。”

“啊，瞧瞧你，多客气的孩子。”伏地魔依旧保持着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邓布利多可是费尽心思把你打造成凤凰社的人，他故弄玄虚、故布疑阵……让你成为哈利?波特的珍宝，又通过报纸欲盖弥彰地解释。瞧瞧，多么费心啊，一个老人家为你花这么大的心思。你怎么不动心呢？邓布利多蛊惑人心可是很有一套的……”

容玖的背后一下冒起了冷汗。这是一个设想之外的问题，她没有做好准备，也不了解面前这个人，不知道怎么样的回答才安全。但是她知道，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她犹豫。

“因为大家都在斯莱特林……卢修斯叔叔、纳西莎阿姨、德拉科、潘西、西奥多、布雷斯……还有斯内普教授。他们都对我很好很好，就像我的家人一样。”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一些，但是声音一出口，依然在微微颤抖着，一边用余光去看斯内普的表情。后者还是那样沉默地站在那里，一点变化也没有，这让容玖安心了一些。

伏地魔的笑容一下消失在了脸上：“这样吗？”

容玖心里一紧：“是……是啊。”

伏地魔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那种目光让容玖想到了邓布利多，他们的目光同样的穿透力，但不同的是，一个会让你感到紧张，另一个却能让你感受到……恐惧。

她的膝盖开始发抖。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才把袍子浸得湿冷，又被跳动的火光暖热。

伏地魔突然又笑了起来：“想加入食死徒吗，小姑娘？”

“啊？”容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可以吗？”

“当然，当然。”伏地魔说道，“无论是你的血统，还是你的能力，都应该被认可，不是吗？”

“呃，我是说……我还没满17岁，可以吗？我听教授说，只有17岁以上的人才可以加入食死徒……”

“哦，这是一个小小的问题。”伏地魔亲切地笑着，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但是你需要通过一些小小的测试……”

毫无征兆地，上一秒还在微笑的人突然举起了魔杖：“钻心剜骨！”

痛。

这是容玖唯一的感受，那痛从身体深处散发出来，仿佛每一条血管里都潜伏着成千上万的握着针的小人儿，此刻一齐活跃起来，狠狠地用针扎了下去。

求求你，不要继续了，杀了我吧……

容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外界的一切信息，只能一遍一遍地哀求着。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倒在地上，无助地翻滚着，而她以为已经叫出来的哀求，在别人耳朵里只是无意义耳朵惨叫声。她不知道伏地魔冷漠地看着她，纳吉尼眼馋地缠在他的手上，已经在等待丰盛的晚餐。

“……求求你，主人……”

模模糊糊的，一点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里。是斯内普的声音。

教授，杀了我，求求你……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对应着，她的挣扎和痛苦也开始慢慢减弱。她的四肢开始变冷，生命的迹象一点点地抽离她的身体。她对一切毫不知情，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求死的呼唤。

突然的，所有的疼痛消失得一干二净，但容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疲惫地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失去血色的嘴唇无助地张开，若非胸口微弱的起伏，看起来简直像一个死人。

而她确实也没回过神。如果能细细地观察，就能发现她的嘴唇在微弱地蠕动着，再仔细一点去分辨，能读出，那是一句“杀了我”。

她觉得，她已经和自己的肉身断开了联系。

也许，她真的就可以死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甚至有了几分欣慰。虽然人活着就是为了吃苦受罪，可那样的痛也太过了些。

就这样吧。

就在她的意识渐渐涣散的时候，冰冷的躯体突然传来了一点暖意，仿佛被谁抱进了怀里。接着，一股冰凉的液体从她的唇齿间灌了进去，滑过喉咙，那里的疼痛感立时减轻了。那股液体灵巧地化成了千万条，分散到了她的每一根血管中，迅速抚平了仍然附着在她骨子里的疼痛与烧灼，也唤回了她的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