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来迟,请公子责罚!”
那公子只管看着手中茶碗,如没听见一般,他吹了一口细气,水汽便散开了些。他复又垂下头,万分优雅的啜了一口。茶水的香气隐秘的飘散开来,那公子闭上眼,舒服的吐了一口气。
石冬欢只管跪着,耳朵里不放过那人的任何一丝动静。可那公子却好似知道他心思一般,越是焦灼,他便越是闲散。
“起来吧,凤儿,看座。”良久,磁性的声音响起,那被唤作凤儿的小厮抬着个深紫色的硕大木椅,健步如飞的走得稳健。石冬欢听着他在自己身边放下椅子的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响,大声的谢恩:“属下谢过公子!”
战战兢兢的坐了,石冬欢方舒出一口气,手指一捻,却是一片湿黏。
“便是个艳阳天,也处在这个寒季,东郎如何出了这么多的汗。风儿,快去投一块润湿的布帕来,给东郎擦擦。”
石冬欢急忙站起身,神色中闪过一丝慌张:“不敢劳烦公子。”
“哪里话,你们这些人奔波在外,本就是给本公子卖辛苦,我不心疼,还要等谁来心疼?”这公子长了个笑面,便是眼中挂冰带雪,眼角却不自觉的飞起来,给他完美的面部轮廓平添了几丝阴柔的秀美风情。
石冬欢只得接了凤儿手中的白帕,象征性的擦了擦,拘谨的立在下面。
“东郎也是第一次见我的吧,何不过来坐下,与我促膝详谈一番?”
“属下恭敬不如从命!”石冬欢小心翼翼的挪到他方桌的另一侧,面色沉重的落座。
“东郎,这里没有那些七七八八的下人,这可是长宁谢府,大姨母故去之后,留下了这么个宅院,虽然不如京城的,却也是个落脚的好地方。你有任何言语,在这个地方大可知无不言,不必顾虑。”
“属下遵命。”石冬欢又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听说最近那个细作被放回去了?”这公子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却又漫不经心的将这问题轻飘飘的丢了过来。石冬欢心下一沉,额头也渗出汗来,有些心虚道:“属下有罪!”
“我只是随口一问,东郎何必这么紧张。这件事儿,说是你们弄丢了叛军细作,其实也不然,这个白岸乃是陈硕真的心腹,早在她开仓赈灾之时便跟随其左右,可以算得上是她的忠仆一个了。当初家兄作为前阵,去探那叛军大营,不想一下便端了他们五员大将。只可惜.....”
这公子说到这里,微微顿住,石冬欢不由偷偷瞥看他脸色,微光和阴影交织在他雪玉般的脸上,一片混沌不明,看不出是悲还是喜。
“不过家兄刀斧加身色不改,到底是我琅门的汉子,给我大唐王军也挣了十二万分的面子了。”
他低下头喝茶,石冬欢只听着,不敢接上一句话:那邱雪童乃是陛下钦点,随崔义玄大将一起来剿灭叛军的王军天将,雪童此人三岁识字,五岁吟诗,是皇亲国戚里面出了名的神童,入学之后他一路仕途畅通,年纪轻轻便成了少府监,因为聪明绝顶,功迹卓绝,便被派给了崔将军来此处剿叛,说白了也是皇帝有意提拔,让他来镀金,回去了不一定要有怎样的锦绣前程呢。然而天妒英才,这雪童被那陈家军发现之后,便被叛了个凌迟处死,堂堂一个大唐一代从三品的官儿,就被那可恶的叛军,零刀碎剐于叛军大旗前,成了一抹横死的亡魂。如今这个作弟弟的和自己讲起这桩往事,竟是如此的风轻云淡,石冬欢不敢妄言乱语,谁知这只字片语的背后,是怎样一番深水幽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