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山,不过仙藏神隐之山;再美的景,不过鬼斧神工之巧。彩云山活在人间的传说里,占尽一切溢美之词。沿着此山南行,恰是旱路五万万里,水路三万万里,据说脚程慢些的小神仙,只怕也要走上个九九八十一天。
在这旱路的五万万里神原上,亦是四季尽全的。冬有天海一色,夏有万紫千碧。这中间最最销魂的,只怕还是羡先生的滂泊院。羡先生天生走水运,祖祖辈辈都和水神一族定嫁娶,这祖宅亦是极润泽的。移丘泽大神之隽秀肥土,引渺茫神水灌溉滋润,年年岁岁的,竟雕砌出一片渊源祖地来。到了这一代掌管神印的是个逍遥散仙儿,无官无爵,无欲无求,一袭白衣行三界,派头却要比谁都足。端着上古神兵遏云剑,仗着母亲洛水一族易容变脸的神功,倒也活得潇洒快活。据说他的真实模样无人得知,哪怕是他滂泊院里的贴身丫头。
此时的这位羡先生,正坐在滂泊院的内室里,摒退身边一干人等,方才从袖兜里取出一颗闪着幽蓝微光的珠子。
“原来人死了,就剩下这么个东西......”他打量着那珠子,不乏好奇。
独孤羡小心的将那珠子放在桌上,又在心中默默背诵了几遍刚学来的咒文,清了清嗓子,对着那珠子道:“我自觉是学得不错了,只是我不熟悉冥界那边的事儿,所以也是第一次念这东西,也不晓得念得准还是念不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只记住,今日此举,也是要度你早登极乐。所以还是请你多多担待吧。”
言罢,他捏住中指,磕磕绊绊的结了个印,闭目静心,念动起引魂咒来。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好容易将这咒念完了,独孤羡紧张的睁开眼,赶紧去看那幽蓝珠子。不想那珠子毫无变化,跟钉在桌上一般。独孤羡狐疑不已,只好再闭了眼,催动咒文,又花着半柱香的时间念了一遍。
这回他再去看那珠子,上下左右的瞧了个遍,竟然还是毫无变化。独孤羡心下发凉,暗道:不会是司鬼那个棒槌故意使坏,诓自己玩吧。独孤羡来回踱了一会儿步,只觉心浮气躁,头昏脑胀。他可不想再回那鬼地方去寻那个冤家。他的脑中浮出司鬼那拉得比面条还长的冰山脸,更觉烦躁:让他再求这没良心的一次,比杀了他还难受。
事不过三,只好再试一遍。独孤羡走出内室,用自己藏了千年的天镜神水点了点印堂,顿觉神清气爽,气定神闲。
他复又回到内室,正襟危坐,平心静气,准确无误的又念了一遍引魂咒。
极暗之中,秦厉仿佛在走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路。四周尽是光滑青石,于迷雾中若隐若现。脸畔时有凛冽的劲风割脸,让他心情莫名的沉重悲伤。他拼命的走着,想要呼喊的声音哽在喉里,恐慌感渐渐袭来,这让他产生了些许斗志,一心只想走出迷雾。
正自彷徨中,忽闻一阵无悲无喜的诵音,清冽入耳,震撼心灵。他听在耳中,宛如天籁一般,心情也莫名喜悦许多。他不由自主的朝着那声音行去,仿佛求生之人对生机的渴望一般饥渴。那声音越来越近,秦厉也觉得身子渐渐变重,他的眼前出现了许多光点,这光点随着声音的靠近越发的变大,直到渐渐的将自己吞噬。秦厉大叫一声,伸手遮住眼睛。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一张男人的脸,就离自己不到半尺处,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这男人蜡黄的皮肤好似死人一般枯干,唇上蓄着两撇柳絮儿样稀少的山羊胡子,模样比恶鬼还渗人。不过他并非一无是处的,长成这幅寒碜模样,却独独长了双好眼,似笑非笑,眼尾上扬,却又寒光点点,带着些冰冷,此刻这么直直的盯着,盯得他浑身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