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和朝他瞥了眼,眼里多了繁霜霏霏色,只是肃寒转瞬即逝了,再抬眼,又是风光霁月,自有清风:
“昭和深闺眼浅,却也闻得三皇子盛名,骁勇善战,是谓战神,先前还忧着一路上的土匪流子,如今亲见了殿下,却是不怕了。”
三皇子陈暮成垂了眉眼:“公主谬赞了。”他为国为家,拿命拼的赫赫战功,到头来父皇不理会,兄弟容不得。
这般想着,难免郁郁:“是传言过夸了,暮成虽是虚名不符实,公主周全却会尽力护着。”
坐上的顾昱瞧不透,只仰天笑了:“甚好!甚好!三皇子英雄少年,又谦逊,朕这爱女安危,可交托三皇子了。”
陈暮成的眼底似折枝朔风,只微阖了眼,方掩了眼底的又凛又凄,正要回,却听得岳皇又道:
“昭和,你与三皇子相当年岁,又是要一道行路的,由你引着,去逛逛宫里的大小园子,也解乏。”
陈暮成又一凛,待嫁公主亲陪着和亲使臣,也是不晓避嫌,他状似无意地往顾昭和处瞧去,见着她面容清素若九秋之菊,眉梢眼尾却似有小朵茉莉的清怜娇怯,又小心诺诺地将岳皇的话都应了,心下明了。
又是个在朱墙深院,不尽如意的,他感同身受,也不推拒:“就劳公主周转了。”
见着他拱手作礼,顾昭和柔柔盈盈笑:“原不算什么的,是殿下多礼客套了。”她忖了忖:“外头天寒霜冻的,又乌云压顶,就怕天公不作美,赏花游湖的雅兴未尽,又湿了衣,不如请殿下往三清殿去,是个清雅闲逸的好去处。”
“公主思虑周全,再没什么不妥的。”
顾昭和又望向顾昱,见顾昱颔首,道了句“去罢。”方福身退了。
“这三清殿是前朝荣贵妃的居所,她圣眷素厚,却是个爱清静,喜好摆花弄草的,先帝便指了这水绕山环处与她。”
顾昭和缓步稳行,一路轻言道,陈暮成细观四周,见着此处景致,不是“泉听咽危石,日色冷青松”的寻常冬景,却是满园深浅色,花树得晴红欲染,不免惊奇。
再行到抄手游廊处,他按捺不住:“绕水环山处,寒冬应格外阴湿些,暮成一路行来,却只见得盎然春意景,连这四面不避风的游廊,也融融生暖意……”
顾昭和淡笑:“这水是山里头的温泉水,凿了道引到此处,为的是四时花开,抄手游廊的青石板是中空的,里头一壁是暖玉,一壁是热炭,便不觉冷了。”
岳国国力衰微,奢靡享乐却是一等一的,陈暮成不屑,又往前行,但见前方屋子敞亮,笔墨纸砚都齐全,又四溢书卷香,暗忖:这荣贵妃倒是个清雅人。
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上还有书一卷,陈暮成定睛,是司马子长的《史记》,又见得是卷四十一,喜得脱口道:
“私以为这荣贵妃久居深院,就算读书,也应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谁想却是个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