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里充满了死寂, 只有水珠声声滴落,荡出轻微的回响。
司南略一偏头。
隔着十余米距离,周戎能看见阴影在他侧颊边缘勾勒出深刻的轮廓, 从挺直的鼻梁到嘴唇、下颔, 仿佛剪影画一样。
“你们走吧。”突然他开口道,“我回地面入口,开旧车回去。”
周戎还没来得及劝说,就只听他把铁门锒铛一关, 紧接着扣了锁。
周戎大怒, 冲过去一把抓住铁栏:“司南!”
咣当几声铁门摇晃的巨响,回音未息, 司南却早已踩着水退出了好几米,冷冷道:“你干什么?”
“你一人太危险了,跟我们走!”
“不用管我!”
周戎看着他满是血迹又俊秀生冷的面容, 简直难以理解。
进来时还主动贴在他耳边小声嘀嘀咕咕、在坑底见到他立刻哭出声来、看见张英杰遗体被夺后疯狂暴怒的司南, 突然又变回了他们在t市第一次见面时的状态,疏离、冷淡甚至提防, 甚至时刻保持十多米距离。
仿佛经历完生死后,他所有鲜活甚至激烈的感情都唰地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重新缩回了无形冰冷的壳里。
司南对alpha这么不合常理的提防让周戎产生了一些非常不好的猜测, 但他不愿意细想, 只得长吸了一口气:“小司同志, 从这里上到入口起码要两个小时, 你孤身一人, 又没有武器……”
司南手一伸:“给我。”
“?”
“枪,车钥匙。”
“你!”周戎隔空点着他的鼻子怒道:“你适可而止一点!自己的战友都信不过?!你……”
“不给?”司南冷冷道,转身欲走。
周戎立马卸下乌兹微冲,从后腰摸出他们开进b市那辆旧生化车的钥匙:“你过来!”
司南却不容拒绝:“扔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司南的态度简直像坚冰一样毫无动摇。周戎琢磨片刻,实在无计可施,只得从铁栏中把车钥匙和微冲扔了过去。
他想了想又不放心,叮嘱道:“基地排水系统很复杂,e区附近可能还有丧尸猩猩。你在这里等着,我上去拿一个信号弹,遇到危险立刻……”
他话还没说完,司南捡起车钥匙和冲锋|枪,转身走了。周戎一口恶气当即哽在喉咙里:“喂!你到底上哪去?!”
司南头也不回,平淡道:“化肥厂见。”
周戎听着地道中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虚脱地出了口气。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确实是这样,一方面无止境的追赶,只会导致另一方更急迫警惕的后退——他这么自嘲地想着,转身顺来路向后走去,却突然抽抽鼻子,感觉到一丝奇异的味道。
下水道里酝酿多年的臭味醇厚且悠远,混杂生铁门锈蚀、四面墙壁发霉,简直就像各种异味的原子|弹反复肆虐他的鼻粘膜。但在这无差别轰炸中,刚才司南站立的地方,隐约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气息。
他形容不出那是什么,只觉心底有些驰荡。
但脚步稍顿,又被气势汹汹的下水道异味盖过去了。
“戎哥!”远处传来春草的叫声:“你在哪?没事吧,司南呢?”
春草等不及下来找了,周戎回过神,咳了一声:
“没事……我在这,过来帮把手。”
周戎和春草两人齐心协力,把张英杰搬了上去。司南跳下水道跳得早,张英杰遗体并未受到太多损坏,只是双眼还大大睁着;周戎想帮他合上,但怎么也合不拢。
丁实说他们老家有一种说法,人死不瞑目是因为心里还有挂念的事情,于是周戎蹲在地上瞅着张英杰,念叨说英杰啊,颜豪活下来了,大家都活下来了,我们准备拿资料和抗体去南海;等任务完成后哥几个偷架直升机,去东北接你老婆孩子回避难所,以后有哥一口吃的,就有你老婆孩子吃的,有哥一口气,就有你老婆孩子的好日子……念叨完之后他再伸手一抹,张英杰圆睁的眼睛缓缓闭上了。
进来的时候七个人插科打诨,离开却只有四个站着,一个昏迷不醒,还有一个永远醒不来了。周戎他们先返回中心区再往上走,途中遭遇几波丧尸潮,但颜豪他们带了大量补充弹药,几轮扫射加手|雷就扫荡了个干干净净。
到达地面比他们估计的早了半个小时,周戎一看防爆装甲车,“嘿”了一声:“你们可以啊,这都能开上来?”
郭伟祥说:“人工爆破了几道门才开上地面,本来想折返回去偷架直升机,这不,被丧尸逮着了吧。”
“所以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实等在原定地点不就完了。不过你们也真能跑,从南区一路跑到北,当初没送你们上奥运会真是我国田径队的损失……哟呵,还有迫击炮!”
春草说:“得了吧戎哥,你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周戎笑了笑,把迫击炮扛在肩上试了试,又反手扔回车后箱,砰地关上车门:
“出发!”
装甲车在原地调了个头,呼啸着冲过基地停车场,轰隆一声把拦路闸撞飞,径直向南飞驰。
凌晨六点,天光晦暗,灰蒙蒙笼罩在血色大地上。周戎绕着铁丝网外延转了个弯,前方是他们进入基地的的下水道口,来时开的那辆破生化车还停在大路边。
一道背影靠在车门前,觅声回头。
司南明显已经换洗过了,不知从哪找了套防暴警察制服,脚下踏着黑皮厚底短靴,挎一把乌兹微冲。
他看上去好像在等待日出,或者只是单纯待着休息。那张俊美侧颊上干涸的血迹已经被洗净,因为全身黑衣,面孔被反衬出一种生冷的白,在装甲车擦肩而过时隔着车窗,与周戎平静对视。
周戎居高临下俯视他,眼底夹杂着审视的神色,旋即司南的身影被远远抛在了车后。
后视镜里,司南钻进车门,生化车终于缓缓驶进了大路。